發表日期 5/10/2022, 1:02:37 AM
1942年10月下旬,為瞭應對日軍新一期“清鄉”計劃。新四軍蘇中軍區組織黨政負責人在濱海小鎮南坎舉行瞭一次極為重要的會議。
這次會議規格很高,不僅蘇中區各單位主要負責人參會,譚震林還代錶華中局、新四軍軍部齣席會議。粟裕、管文蔚、葉飛、陳丕顯、王必成、陶勇等人都在會上發瞭言。
會議開到11月上旬纔結束,各參會乾部紛紛按預定道路返迴。但他們沒走多久,警衛員便嚮粟裕報告:“情報站送來兩盒老炮台香煙。”
粟裕臉色頓時變得凝重,要打開煙盒一看,眉頭緊鎖沉思瞭數十秒命令道:“馬上讓騎兵去追返程的乾部,通知他們務必改變預定行程;讓各部隊立即集閤準備轉移,另命令各電台立即暫停發報。”
時任蘇中行署主任管文蔚幾十年後仍對那段往事記憶猶新,他在迴憶錄中記錄瞭當時驚險情景。管文蔚接到會議通知時連夜從三倉河齣發,經��港乘船到呂泗,再騎馬趕到南坎,會議結束後他按原路返迴。
由於管文蔚走的是水路,騎兵未能追上他。當粟裕派人趕到管文蔚預定登陸的碼頭時,發現附近已經有日軍埋伏。心急如焚的粟裕、葉飛等人迅速改變營救方案,通過海防團發動附近漁民到海上去找管文蔚。
據管文蔚迴憶,他乘船離開呂泗港後,由於逆風,在海上漂瞭將近兩天。當到達距離��港還有30多裏的海麵時,警衛員發現遠處有一條小漁船,漁民用網兜朝他們不斷揮動。
管文蔚發現異常後,下令船隻立即停止前進,同時讓參謀人員前去與漁民聯絡。參謀把那位漁民帶上船,他嚮管文蔚報告:“鬼子已經在��港埋伏三天瞭,等著抓你呢!”
管文蔚嚮漁民道謝後立即改變航嚮,在小洋口上岸,最終安全迴到駐地。危險僅距離30裏,要不是漁民及時找到管文蔚,後果不堪設想。由於粟裕及時通知,返程的乾部紛紛改道並安全迴到部隊。
粟裕
其實警衛員送上來的香煙裏麵藏著一份重要情報,即日軍已經偵知新四軍在南坎開會的信息,並在乾部返程的道路上布下瞭伏兵,準備將新四軍高級將領“一鍋端”。傳來這份重要情況的人是汪僞軍隊的中將師長施亞夫。
對於新四軍極為重要的南坎會議,日軍是如何得知詳細情況的?汪僞軍隊的中將師長為何會嚮新四軍通風報信?他又是如何得到這份重要情報的?
施亞夫的真實身份其實是一位頗具傳奇色彩的紅色特工。他於1914年齣生於江蘇南通唐閘,14歲就參加瞭如皋起義,16歲就加入。曾參加過工農紅軍第14軍,後來受組織安排加入國軍十九路軍,參加過淞滬抗戰。
1933年,施亞夫迴到南通擔任組織部長,但由於叛徒齣賣,被捕關入鎮江監獄。牢獄生涯沒有讓施亞夫變得消沉,反而成瞭他傳奇人生的開端。
在獄中他遭受瞭“踩杠子”“坐老虎凳”“坐飛機”“灌辣椒水”等酷刑,始終未嚮敵人透露一個字。沒有文化的施亞夫在獄中獲革命同誌幫助,學會瞭識字。跟施亞夫關在一起的有一個日後著名的大漢奸李士群。
李士群曾苦惱地問施亞夫:“你說精神重要還是肉體重要?”施亞夫有些吃驚他怎麼會問這個問題,迴答道:“肉體隻是暫時的,精神纔是永恒的。”李士群聽完垂頭喪氣,不久之後便投降中統。
施亞夫被判刑15年,轉入南京第一模範監獄。這是關押重刑犯和政治犯的地方,每個犯人都必須從事一項勞動。施亞夫在這裏受盡瞭摺磨,但他相信革命終將勝利,要以積極的心態麵對眼前的睏境。
1937年8月13日,淞滬抗戰爆發,日軍飛機開始對南京進行轟炸。8月24日那天晚上,幾架日軍飛機從監獄上空呼嘯而過,扔下瞭一排炸彈,全落在監獄裏。監獄頓時火光衝天,看守們鬼哭狼嚎。
施亞夫數著爆炸聲,數到8時,接下來的一聲巨響將他炸昏死過去。等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半身已被埋在砂礫瓦片之中,他掙紮著爬起來,看到四周一片漆黑,看守早已逃走。
施亞夫大叫一聲:“兄弟們,趕快跑吧。”黑暗之中陸續爬起來一些犯人,爭先恐後地嚮監獄外跑去。
施亞夫
施亞夫逃齣監獄後幾經周摺終於找到南通中心縣委書記榖文顯,榖希望他發揮特長在傢鄉拉一支隊伍。分彆前,榖文顯說:“現在組織睏難,我能給你的隻有一支手槍,剩下的要你自己想辦法。”說完,從腰間掏齣一支手槍遞給施亞夫。
當時南通周邊到處是逃命的國民黨潰兵,他們隻有化妝成平民纔有可能躲過日軍的搜捕。施亞夫準備瞭一批便裝去與潰兵換槍,就這樣搞到七八十條槍和一批子彈。軍閥混戰年代,有槍就有人,有人就有地盤。
由於施亞夫專打鬼子,很快就拉起瞭兩三百人的隊伍,打齣瞭守土團、獨立團、亞字部隊三個番號,交替著使用虛張聲勢,讓人捉摸不透他的實力。
1940年初,汪僞政府成立,並建立起一支僞軍。為瞭擴充實力,他們大量吸收武裝力量。組織分配給施亞夫任務,讓他想辦法打入敵人內部。
打入敵人內部是為瞭獲取情報,隻有擔任高級職務纔能獲得更多情報,但眼下自己這兩三百號人頂天也就當個團長。施亞夫在想,起碼要當個師長。
施亞夫想起一個人――錢峰。此人曾在國軍中任職,當時正賦閑在傢,他與僞蘇皖邊區綏靖軍總司令楊仲華是黃埔同學,關係密切。錢峰是個愛財如命的人,正好可以利用。
施亞夫找到錢峰,希望他能去找老同學活動到一個師的番號,將來由他擔任副師長,並且給予一大筆報酬。錢峰爽快地答應,很快就牽綫讓施亞夫與楊仲華見麵。
施亞夫說明來意,楊仲華開門見山地問:“你有多少人?防區在哪?戰鬥力如何?”
施亞夫很堅定地說:“楊司令,我手下有八韆多人馬,分散在南通、如皋、海門等地,由於沒有番號,不好集中。其中一半以上人員是受過軍事訓練的。”
楊仲華聽後非常高興,錶示要先嚮日本顧問匯報。不等楊仲華答復,施亞夫迴去以後立即在南通城內貼滿瞭各種布告,落款都是僞綏靖第7師師長施亞夫。
一時間,南通一帶對這位從天而降的僞軍師長議論紛紛。消息很快就從到汪精衛耳中,一番詢問後卻發現自己麾下並沒有7師這個番號。但當時汪精衛也是“求賢若渴”,決定派親信嚴旬南前去一探究竟。
施亞夫熱情地接待瞭漢奸代錶,寒暄瞭一陣,嚴旬南開始打探起施亞夫的履曆。施亞夫迴答說:“小弟曾在馮玉祥部蹉跎瞭十來年,由於不是他的嫡係,一直不得誌。最近深感汪主席的政策纔是挽救民族的真理,所以棄暗投明。望嚴兄多幫我美言幾句。”
汪僞軍隊
嚴旬南聽瞭一番吹捧的話,心裏非常高興,但他也沒有忘瞭汪精衛交代的任務,執意要親自點驗部隊。
施亞夫說:“點驗沒有問題,但是這8000人到哪集中呢?我的防區都靠近新四軍,彆說前綫,就是這南通城裏治安也不好,萬一嚴兄去前綫齣瞭意外,我怎麼嚮汪主席交代?”
話剛說完,門外就傳來一陣槍聲和手榴彈爆炸聲,一個警衛員跑進來:“報告師長,新四軍遊擊隊又打進城瞭。”
這其實是事先安排好的。施亞夫故意跟嚴旬南說:“嚴兄要不要隨我齣去看看部隊?”
嚴旬南已經嚇得臉色慘白,連忙推說:“還是不用看瞭, 你把部隊名冊和槍號交上來給我看看就行瞭。”
要搞8000人的花名冊也並非易事,施亞夫一邊讓手下陪著嚴旬南遊狼山、打麻將、逛妓院,一邊錶示自己要去各部取名單。
其實他是連夜趕往上海,買瞭一本《百傢姓》,然後又讓部下從傢裏找來一些人情賬本。鬍亂編齣瞭一本8000多人官兵名冊,交給瞭嚴旬南。
大約一個星期後,南京方麵傳來消息,汪精衛要接見施亞夫。由於準備充分,這次見麵汪精衛和日本顧問都對施亞夫非常滿意,委任他為中將師長。
不久之後,汪精衛在南京舉辦軍官輪訓團。這其實是學的老蔣那一套,為的是培植親信。施亞夫利用這次機會與汪精衛麾下72個師的大部分頭頭相識,還與汪精衛的兒子文嬰交上瞭朋友。
由於施亞夫年輕,又擅長兵法研究,很受汪精衛器重。在輪訓結業典禮上,汪精衛還端起酒杯,特意走到施亞夫麵前說:“我敬青年將帥一杯。”
這個舉動引得一群大小漢奸羨慕,以為施亞夫是汪精衛的親信,這也為日後他獲取情報提供瞭極大便利。
剛開始施亞夫身邊沒有可靠助手,為瞭保密,他與四分區特工部約定,情報不用文字書寫,而用香煙和火柴錶示。比如,半盒火柴代錶一個小隊,一盒代錶一個大隊;一盒大炮台香煙則代錶一個聯隊。
一次,施亞夫得知日軍調動1.7萬人準備進攻新四軍軍部,他送齣去10盒香煙。結果傳遞過程中,有個情報員竟以為是敵占區送來的慰問品,拿去分給同誌們瞭。
僞軍
這次新四軍雖然成功化解瞭日軍的圍攻,但自身也受瞭一定的損失。這是血的教訓,此後葉飛便給施亞夫派去兩個助手。
1942年12月底,日軍製定瞭新一期“清鄉”計劃,準備重點對蘇中地區實施“清鄉”。這次日軍調動瞭1.6萬餘人的兵力,並搜颳來大量竹竿和木材,構建300餘裏的竹籬笆及大量碉堡、檢查站,妄圖分割消滅新四軍。
由於江南根據地的反“清鄉”鬥爭損失較大,蘇中軍區一開始把敵情估計得過於嚴重,一度打算撤離蘇中區。直到後來施亞夫送來日軍“清鄉”計劃的具體情報,蘇中軍區重新進行瞭評估,認為這一仗能打贏,最後製定瞭堅持在根據地鬥爭的策略。
而這份重要情報,施亞夫是從曾經的獄友、汪僞特務頭子李士群那裏搞來的。
施亞夫擔任僞師長後曾在上海的一次會議上碰到李士群,李士群是知道他的底細的。施亞夫眼看躲是躲不過瞭,便主動上去打招呼:“李士群,你不記得我瞭?”
李士群笑著說:“哪裏,哪裏,你改瞭名字,我一時沒對上號。”
施亞夫說:“咱們都是吃過國民黨官司,一起蹲過監獄的難友,今天碰在一起真是緣分啊!”
李士群立即嚮眾人介紹說:“施老弟在獄中是一條好漢。”
周圍的人見兩人聊得火熱,以為兩人關係很深,也對施亞夫放鬆瞭警惕。當時李士群身邊還有一位叫江鬆平的得力助手,此人也曾是黨員,被捕後叛變。但他還算有幾分良知,以當漢奸為恥。
經過多次試探後,施亞夫敏銳地覺察到瞭這一點。經過一番勸說,江鬆平同意嚮他提供李士群的情報,那份“清鄉”計劃就是由江鬆平從李士群那裏弄來的。
新四軍在南坎召開的高級會議,就是專門討論如何開展反“清鄉”鬥爭。
也正是在南坎會議即將結束之際,日軍第60師團師團長小林信男突然召集緊急會議,布置4個日軍大隊和2個僞軍師,埋伏在途中妄圖追殺返程的新四軍乾部。
施亞夫也參加瞭這次會議,領到文件一看大吃一驚,這是一份新四軍的密電,內容標明瞭新四軍乾部返程路綫。如此機密的東西,怎麼會落到日軍手裏呢?施亞夫心想一定是新四軍齣瞭內奸。
李士群
為瞭驗證自己的想法,他打算試探一下小林信男。就在大傢都為這個計劃彈冠相慶時,施亞夫卻站起來說:“我認為這個情報有誤,南坎這個地方北麵和東麵都靠海,一旦被圍插翅也難逃,他們怎麼可能選這樣一個地方開會呢?”
小林信男有些生氣地說:“我們的情報從來不會錯,這是我們特高科培養的情報人員發迴來的。”
小林的話證實瞭新四軍有內奸,但具體信息施亞夫不便打聽,他賠著笑臉說:“那我就放心瞭,我隻是希望我們皇軍不要有不必要的損失。”
散會後,施亞夫立即寫瞭一張簡短的紙條藏在老炮台香煙中,讓助手送到蘇中軍區。施亞夫的情報最終讓新四軍高級將領化險為夷。後來有人評價,要不是這份重要情報,新四軍的曆史或將改寫。
但是那個新四軍內奸到底藏在哪裏?其實粟裕早就起瞭疑心。早在南坎會議前的一個月,那天正是中鞦節,粟裕率領師部剛到二��鎮,日軍一個大隊就朝二��鎮撲來。
粟裕從容指揮,采取誘敵深入的策略,以1個連的兵力將日軍引至謝傢渡(也稱夏傢渡),並在此將日軍圍殲。這場戰鬥共擊斃日軍大隊長保田中佐以下110餘人。
粟裕平時非常注重保密,每到一個村莊,必然進行封鎖,隻準進不準齣,一旦發現附近有日軍就立即轉移。粟裕腦海中一直在想:“不論是誰去通風報信,來迴都需要一定時間,日軍是如何這麼快知道師部行蹤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電台齣瞭問題。粟裕命令悄悄監控師部電台,果然發現每到一個地方,其中一部電台必然發齣一個奇怪的信號。雖然無法破譯其含義,但大緻可以猜齣,應該是嚮日軍報告位置。
粟裕下令逮捕報務員,經審訊後那名報務員承認自己是受日軍特高科指派混入新四軍收集情報的。最終,這名內奸被槍斃。
施亞夫潛伏在敵營中,獲取瞭許多重要情報,還營救過一些被日軍逮捕的新四軍重要乾部。由於他活動頻繁,過去的身份漸漸引起瞭日軍的注意。
晚年施亞夫(左)嚮人講述自己經曆
日軍以整編部隊的名義將他降為副師長,手上的部隊也被打散。後來施亞夫還被逮捕審訊,但日軍一直未能找齣有價值的證據,考慮到和僞軍的閤作關係隻能將施亞夫釋放。
施亞夫原本想一直潛伏在僞軍中,待抗戰勝利後再轉入國軍。但眼看形勢一天比一天嚴峻,在嚮粟裕、葉飛報告獲得批準後,於1944年1月5日率部起義,迴到新四軍中。
解放戰爭期間,施亞夫擔任過蘇中九分區副參謀長。解放後曾擔任過江蘇省建設委員會副主任等職務。
2010年11月23日,施亞夫在南京病逝,傳奇一生落幕,享年96歲。
當年新四軍蘇中軍區由於特殊的地理位置,鬥爭形勢非常嚴峻。日軍、僞軍、國軍都在爭奪這塊地盤,常常齣現敵中有我,我中有敵的復雜情形,稍有不慎便會滿盤皆輸。這時候比的就是誰的組織更嚴密,誰的戰士信仰更堅定。
能笑到最後的贏傢,其實並非偶然。這背後有著無名英雄們巨大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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