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2/28/2022, 12:09:09 PM
乾隆六十年九月,為履行踐祚之初“若濛眷佑,得在位六十年,即當傳位嗣子,不敢上同皇祖紀元六十一載之數”的諾言;為成全自己“韆古第一全人”的自詡;乾隆皇帝於勤政殿召集“皇子、皇孫、王、公、大臣”,宣示恩命:立皇十五子嘉親王�J琰為皇太子。以明年丙辰,建元嘉慶元年。
為瞭展現自己退位歸隱的決心,乾隆皇帝為禪位於皇十五子永琰做齣瞭一些列準備:修繕寜壽宮,用以歸隱後居住;發布加恩於天下子民的諭旨;於皇子、皇孫、王公大臣麵前,“公開閱看癸巳年所定密緘嗣位皇子之名”。但在做齣禪位決定的同時,乾隆皇帝依然明確瞭“凡遇軍國大事、及用人行政諸大端。豈能置之不問仍當躬親指教。嗣皇帝朝夕敬聆訓諭。將來知所秉承”的皇權過渡期之皇權分配方案。
除瞭“讓位不讓權”的乾隆皇帝,還有一個手握軍、政、財、文大權的“二皇帝”和�|,成為瞭繼位之嘉慶皇帝頭上的另一座大山。要想順利度過“實習期”,嘉慶皇帝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身心應對。
“明廷授受,為韆古第一全人”是乾隆帝晚年的追求,但為君時所擁有的無限權力帶給瞭他一次次的成就感。為瞭避免禪讓過多而削弱其現有的皇權,又可以保證政權的平穩過渡,在發布禪位諭旨的次月――乾隆六十年十月,乾隆帝對皇權進行瞭初步的分配。
在等級分明的封建皇權社會,尤其是統治階層之內,禮製的規定與人的政治地位是息息相關的。為明確自己的特殊性和王朝領袖的形象,乾隆皇帝在禮製上和嘉慶皇帝嚴格分開。
太上皇諭旨稱為敕旨,仍用代錶一國之君之意的“朕”字為稱呼;恭遇太上皇慶節,稱萬萬壽,嗣皇帝慶節,稱萬壽;題奏行文,凡遇天、祖等字高四格抬寫,太上皇帝高三格抬寫,皇帝高二格抬寫;嗣皇帝登基後,應請太上皇帝敕旨,冊立皇後;外廷筵宴,由各該衙門循例奏請嗣皇帝恭奉太上皇帝親禦筵座,嗣皇帝侍坐,一切儀注臨時具奏。
當然,乾隆皇帝也並非將皇帝特有之禮製全部剝奪,其中“經筵、耕�c、大閱、傳臚各典禮”,仍然大方地下放給瞭嘉慶皇帝,“屆期由各該衙門奏請嗣皇帝循例舉行”。
官員的任免對於皇帝而言,至關重要也代錶著行政方麵的絕對權威。乾隆皇帝在皇權分配的方案中,予以瞭明確說明:“陛見文武大員及新授道府以上,具摺恭請太上皇恩訓”。也就是說,乾隆皇帝手中依然掌握著全國上下四品以上高級官員們的升遷廢黜大權,牢牢把控著整個清王朝的臣屬隊伍。
乾隆禪位以後所用印璽――十全老人印
在《清實錄・高宗實錄》所記載之乾隆皇帝做齣禪位決定的諭旨中,乾隆皇帝對於禪位以後的政事處理、禮製分彆,有著更為明確的“不放權”說明:
至郊壇宗社諸祀。朕年開九��。於登降拜跪儀節。恐精力稍有未充。不足以將誠敬。自應嗣皇帝親詣行禮。部院衙門、並各省具題章疏、及引見文武官員尋常事件。俱由嗣皇帝批閱。奏知朕辦理。為朕分勞。庶得更遂怡養。幸躋期頤。勉副天下臣民之望。尤所至願。
也就是說,即使嘉慶皇帝有權處理的“尋常事件”,也必須“奏知朕辦理”;嘉慶皇帝隻是一個“為朕分勞”的角色存在,並非九五之尊。
嘉慶元年正月,乾隆太上皇和嘉慶皇帝之間完成瞭名義上的皇權更迭,大清皇位完成瞭傳承。在同時“頒行天下”的太上皇帝傳位詔書中,有這樣一句特彆明顯的說明:
凡軍國重務,用人行政大端,朕從未倦勤,不敢自逸。
這就充分說明,太上皇的歸政隻是名義上的,仍然大權獨攬纔是實質。再決定禪位於皇十五子永琰乃至永琰成功升級為嘉慶皇帝以後,乾隆皇帝還至少三次在不同場閤,對不同臣屬乃至外國使節明確錶示對朝政大權的絕對把握:
1、乾隆六十年十二月,馬上就要移交皇權的乾隆皇帝專門就奏摺上呈辦法,專門進行瞭說明:朕於明年歸政後,凡有奏繕事件,俱書太上皇帝,其奏對著稱太上皇。
2、傳位大典完成以後,乾隆皇帝唯恐朝臣忘記之前的皇權分配方案,還專門對嘉慶朝政事處理進行過說明:凡軍國大政,及交涉外藩事件,朕仍訓示嗣皇帝,一切锡賚綏懷,悉循恒典。
3、嘉慶元年,乾隆太上皇於圓明園接見朝鮮、安南等國使臣時,明確指齣:“朕雖歸政,大事還是我來辦”。
乾隆帝接見使臣
如此種種,都明確說明瞭一個問題,乾隆皇帝雖然禪位成為瞭太上皇,但卻依然是大清王朝的最高統治者,依然牢牢把控著朝政大權。
生活在乾隆太上皇陰影下的嘉慶皇帝
一個如此留戀皇權的太上皇,讓嘉慶皇帝明白,自己的皇帝之位並不穩固;而且前朝曆代之皇權更迭過程中的“禍起蕭牆”讓乾隆太上皇時刻保持著對嘉慶皇帝的提防;這讓尚處於“實習期”,並且隨時都可能被廢黜乃至處死的嘉慶皇帝,必須時刻保持警惕並對乾隆太上皇保持絕對的服從。
首先,在乾隆皇帝發布禪位諭旨的次日,被明確皇太子身份的皇十五子永琰,立馬上呈瞭一份推辭奏摺。在這份奏摺中,永琰極盡謙卑,並進一步明確瞭乾隆皇帝禪位以後的工作打算:
伏願我皇父禦極延禧。躬攬庶政。上答天眷。俯遂輿情。臣既濛恩冊立。謹當備位儲宮。朝夕侍膳問安之暇。得以稟受至教。勉自策勵。敬俟我皇父期頤策衍。上儀慶成。惟時載頒成命。臣敢不敬謹�o承。
對於永琰如此“真誠”的推辭之言,乾隆皇帝自然非常高興,在給予瞭“見其情詞懇款。實皆齣於至誠”的正麵評價以後,嚴懲誠懇地拒絕瞭永琰“皇父精神純固,仍請躬攬庶政”的請求,並藉機再次明確瞭“凡遇軍國大事、及用人行政諸大端,朕必躬親指教,嗣皇帝朝夕敬聆訓諭”。
除瞭官方迴應外,繼位以後的嘉慶皇帝還在諸多方麵予以乾隆太上皇絕對尊重和服從,我們以一件具體事例予以說明:
嘉慶二年二月,嘉慶皇帝的結發妻子――孝淑睿皇後喜塔臘氏崩逝,為此,乾隆太上皇專門下發敕旨:
所有應行典禮原當照例舉行,但皇帝侍奉朕躬,而臣民等亦皆禮統於尊者,改為輟朝五日,皇帝穿素服七日。
對於孝淑睿皇後而言,這非但不能算是恩賜,還是嚴重有減於前朝成例的皇後喪儀禮製。但也不要忘瞭,乾隆太上皇尚在人世,能夠不顧忌諱,允許嘉慶皇帝“穿素服七日”,絕對屬於“加恩降旨”。
我們再來看下甚至乾隆太上皇會有所忌諱的嘉慶皇帝,是如何處理皇後喪儀的?《清實錄・仁宗實錄》記載瞭嘉慶皇帝針對孝淑睿皇後喪儀的諭旨:
諭內閣、本日皇後薨逝。一切典禮。仰濛皇父太上皇帝特降敕旨。加恩照皇後例舉行。第思朕日侍聖慈。一切秉承睿訓。王公大臣官員等、雖有素服之例。但皇後冊立甫及一年。母儀未久。且欣承歡。諸取吉祥。此七日內。圓明園值日奏事之王大臣等、及引見人員。俱著常服。惟不掛珠。此禮以義起。天下臣民等、自當共喻朕崇奉皇父孝思。敬謹遵行。副朕專隆尊養至意。
除瞭避免乾隆太上皇忌諱而“不穿素服”,嘉慶皇帝在處理完皇後上喪儀後,立馬趕到乾隆太上皇所在寢宮,“照常例請安”,並“並以禮抑情,不敢顯齣感愴”。
嘉慶帝的孝思令太上皇甚感寬慰,不時嚮和�|、福長安詢問嘉慶帝近況,關心其身體。得知皇帝能以義製情,並時刻以國事為重,尤為忻喜,不禁感嘆道:“皇帝專隆尊養,純孝若此,實為前代所未有,聖心愉悅之至”。太上皇認為嘉慶帝極盡孝道,斟酌事理又思慮詳密,並未有奪取皇權的野心,對其的態度開始轉變,不再處處壓製。
生活在“二皇帝”和�|陰影下的嘉慶皇帝
除瞭乾隆太上皇這個足以決定嘉慶皇帝皇位乃至生死歸屬的“大山”外,還有一個時任文華殿大學士,兼翰林院掌院學士、兵部尚書、吏部尚書、戶部尚書等,集軍、政、財、文大權於一身,可謂“寵任冠朝列”的朝廷重臣――鈕祜祿・和�|,權勢一度淩駕於嘉慶皇帝之上,成為嘉慶皇帝不得不認真對待、謹慎小心應對的另一座“大山”。
嘉慶元年八月,時任內閣首輔章佳・阿桂病逝,鈕祜祿・和�|取而代之,榮升首輔並於次年白蓮教逆首王三槐被擒,因“襄贊機宜”,而被加恩晉封公爵。當時的和�|,權傾朝野,“凡入都謁選,爭以謁見為榮”。曾經親眼見識到和�|“勢盛”的朝鮮國使臣,曾經如此評價嘉慶朝初期的和�|:
閣老和�|,用事將二十年,威福由己,貪黷日甚,內而公卿,外而藩閫,皆齣其門。納賄諂附者,多得清要;中立不倚者,如非抵罪,亦必潦倒。上自王公,下至輿�|,莫不側目唾罵。
此等評價,雖然極盡負麵言辭,但也不能看齣和�|在那一時期的權盛一時,無人能及,乃至“實習期”的嘉慶皇帝也必須謹慎小心的應對。
和�|的權傾朝野,離不開乾隆太上皇的絕對支持。而乾隆太上皇之所以在禪位以後,如此倚重和�|,主要原因有二:
1、和�|的深通上意
禪位以後的乾隆太上皇,已至耄耋之年,口齒含混不清,也隻有長期與其相伴的和�|能夠揣度齣乾隆太上皇的心意。乾隆太上皇發齣命令以後,必須經由和�|之口傳達,方能生效,以至於逐漸造成瞭舉國上下均認為和�|所言極為乾隆太上皇所言的荒唐狀態。
擁有如此“特權”後,舉朝對於和�|,必畏而服之,嘉慶帝自然也須奉命唯謹。
2、和�|的替身之效
禪位以後的乾隆太上皇,雖然被嘉慶皇帝乃至朝堂上下吹捧為“精神尚固”,但實際上已經將近九十歲的乾隆太上皇已經是“昨日之事,今日輒忘;早間所行,晚或不省”的狀態。精力不濟,又有著極大的權力欲望,乾隆太上皇隻得將和�|視為自己的替身,予以皇權的繼續把控。
乾隆帝訓政期間,和�|的勢力愈來愈大,已成為齣納帝命、統率百僚、綜理朝的“二皇帝”。
在乾隆太上皇在世的時候,和�|能夠狐假虎威,挾太上皇號以令皇帝,達到其控製嘉慶帝的目的。但如果乾隆太上皇一旦離世,和�|又該如何自處,該如何麵對積怨已深的嘉慶皇帝呢?
久潤官場,深諳宦海浮沉之理的和�|,自然早有準備,既主動嚮嘉慶皇帝示好,又隨時嚮嘉慶皇帝示威,試圖利用恩威並集的“王者之道”徹底控製住嘉慶皇帝。
1、嚮嘉慶皇帝示好
在嘉慶皇帝宣布之和�|的二十款大罪中,其第一項大罪就是“朕於乾隆六十年九月初三日,濛皇考冊封皇太子,尚未宣布,和�|於初二日在朕前先遞如意,以擁戴自居”。此即為和�|嚮嘉慶皇帝最初的示好之舉。
除此之外,嘉慶元年,和�|又特彆提齣毓慶宮的太監、諳達升職,藉此籠絡嘉慶帝。
2、嚮嘉慶皇帝示威
眼見示好不成,和�|又接著乾隆太上皇的絕對信任,嚮嘉慶皇帝數次發齣示威,試圖永久壓製住嘉慶皇帝。
嘉慶三年的春天,嘉慶帝曾發布上諭,決定鼕季舉行大閱典禮。和�|在其上諭頒布後,鼓動乾隆帝下達瞭一個與嘉慶帝上諭相悖的諭旨,稱:“現在川東北教匪雖將次剿除完竣,但健銳營、火器營官兵尚未撤迴,本年大閱著行停止”。和�|故意用太上皇的命令去抵消嘉慶帝的決定,以示其權威。
麵對和�|的飛揚跋扈,權勢欺辱,嘉慶皇帝選擇瞭隱忍,選擇瞭避和�|之鋒芒,韜光養晦,選擇瞭等待乾隆太上皇賓天的那一天。
嘉慶皇帝應對和�|的具體辦法,主要分為兩個方麵:
1、故作姿態,麻痹和�|
自即位以來,嘉慶帝對政事不加以過問,每逢有事需奏請太上皇時,即托和�|代為傳達。和�|或以政令奏請皇旨,嘉慶帝以“唯皇父處分,朕何敢與焉?”以對。對於和�|的專擅跋扈,嘉慶帝始終處於默許狀態,從不橫加乾涉。
2、屢加重用,使其放鬆警惕
一國之君的嘉慶帝亦同樣對和�|忍讓恭敬,緻其身邊人不滿,嘉慶帝解釋道:“朕方倚相公理四海事,汝等何可輕也?”錶示親政後要依靠和�|處理軍國大事。除瞭在彆人麵前提及以後重用和�|,嘉慶帝還特意當和�|麵提及此事。嘉慶帝將和�|的鼻煙壺沒收,讓其不要抽煙,保重身體,錶示以後還要倚重其治理國傢。
《朝鮮實錄・李朝實錄》曾經對嘉慶皇帝的韜光養晦之計,予以過極為精準的說明:
自即位以來,知和�|之必欲謀害,凡於政令,唯�|是聽,以示親信之信。
嘉慶皇帝長達數年對和�|的隱忍不發和假意麻痹,讓其得到瞭最為實際的迴報。嘉慶四年正月十三日,在乾隆太上皇賓天僅10天以後,嘉慶皇帝便立即宣布瞭和�|的二十款大罪,下令將其抄傢入獄,並以“和�|嘗任首輔,不忍令肆市”為由,令其自盡獄中。至此,嘉慶皇帝用一份令舉朝上下皆為嘆服的成績單,順利度過“實習期”的考核,成為一個真正掌握瞭朝政大權的大清皇帝。
後記
作為乾隆皇帝的禪位對象,嘉慶皇帝既有著避開皇位爭奪、順利接過皇權的幸運;又有著背負乾隆太上皇、權臣和�|兩座“大山”之“實習期”考核的不幸。但好在嘉慶皇帝懂得隱忍、懂得韜光養晦,更有著目光深遠的政治謀算,纔得以在熬走乾隆太上皇、扳倒和�|以後,順利接過大清皇權。
參考文獻:《清實錄》、《清史稿》、《朝鮮李朝實錄》、《嘯亭雜錄》、《清史通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