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3/2022, 3:29:06 AM
1958年國慶節將至,舉國上下一片歡騰。功德林監獄內的犯人們,也對國慶節十分感興趣,私下裏都在猜測,如此大型的慶典,會不會讓他們參加?1957年的國慶節,瀋醉當時在重慶,不在北京,他隻是聽說過國慶節的時候,北京天安門舉辦的國慶慶典非常盛大,但自己始終沒有機會參加。
1957年國慶節次日,瀋醉便得到通知自己要被調往北京。1958年國慶節時,他已經在功德林住瞭近一年的時間。瀋醉來到功德林以後,改造得非常成功,在功德林見到瞭杜聿明、黃維、宋希濂等人,都是他的舊相識。瀋醉初至功德林時,管理員告知他們互相之間要稱“同學”,令他非常意外。日後逐漸適應瞭這種“學習改造為主,勞動改造為輔”的改造方式。
瀋醉對自己能否去天安門參加國慶節慶典的事情非常在意,他私底下嚮同學們打聽消息,同學們告訴他,以往的國慶節,功德林裏的同學們都去天安門參加瞭慶典,但去年卻是一個例外,他們沒能到天安門觀禮,隻是到瞭晚上去天安門看瞭焰火。今年的國慶節會不會也無法觀禮,隻能晚上看看焰火呢?沒有人知道,隻能等待管理員的正式通知。
彼時的瀋醉,已經改造瞭數年,雖然思想還是沒有完全改造,但經曆瞭那麼多的事情,他已經認識到瞭新中國與舊中國的不同。尤其是他聽說成渝鐵路建成時,給瞭他很大的觸動,因為國民黨早就有計劃建造這條鐵路,蔣介石也曾多次許諾,卻遲遲未能建成。在他看來建成渝鐵路是難如登天的事情,卻被新中國短短幾年實現。他即便是一塊頑石,又怎麼會不受到觸動呢?所以,瀋醉此次非常想參加國慶節,看一看新中國翻天覆地般的變化。
瀋醉的擔心沒有持續太久,管理員就通知瞭他們確切的消息,功德林的同學們今年國慶節可以到天安門觀禮。在瀋醉的迴憶錄中記載,他們能去天安門觀禮,是毛主席親自定的,不僅是國慶節,勞動節他們也可以參加,此後就成為瞭慣例。
國慶節能夠去天安門觀禮,功德林裏的同學們對這個機會十分珍惜。每個人都開始著手準備當天穿戴的衣物,搞起瞭個人衛生。9月29日那天,是他們集體理發的日子,每一個人都起得很早。
瀋醉與牟中珩當天最是忙碌,兩個人扮演起理發師的角色,為同學們逐一理發。在此期間,功德林裏洋溢著喜悅的笑容。看著他們靠自己勞動自食其力的模樣,根本無法想象他們曾經都是國民黨的官老爺。那一天,瀋醉與牟中珩從清晨剪到晚上,連午飯都沒有吃,總算將72名同學的頭發全部理完瞭。
國慶節前一天,功德林裏的人心情都非常激動,盼望著早日到新中國的首都去觀禮。這將是瀋醉第一次在國慶節與新中國的勞動人民同享喜悅,他的心情無比激動。在國慶節當天,淩晨三點就早早地起床瞭。
功德林的同學們租瞭一輛公共汽車,約定在淩晨四點鍾從功德林齣發。因為約定的時間比較早,功德林的同學們也都差不多和瀋醉一個時間起床瞭。他們早上做瞭一些麵片吃,算是早餐。又穿上瞭自己提前做好的衣服和褲子,準時地集閤到一起,登上瞭租好的公共汽車。
此次齣行,全程由公安部負責安排。他們乘車抵達的第一站便是公安部,被安排在那裏的圖書館暫時休息,期間可以翻閱圖書打發時間。功德林的同學們觀禮的位置,是公安部提前安排好的一個臨時看台。臨時看台的位置非常便於觀禮,在看台上可以輕易看到長安街上的盛況。
時間來到8點時,瀋醉等人在公安部的安排下抵達臨時看台,雖然這個時間遊行尚未開始,但長安街上已經是旌旗林立、人山人海瞭。看到新中國如此的盛況,功德林的同學們無比激動,群眾如此發自內心的喜悅,他們這群曾經的官老爺,在國民黨執政時期從來都沒有見到過。
瀋醉曾為中華民國陸軍中將,最大的特點是資曆老,但年紀小,在軍統的地位極高,深得軍統局戴笠的信任。瀋醉對戴笠十分欽佩,深受其影響,心甘情願為戴笠做任何事情。在瀋醉曾經的認識中,軍統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都是“正義”的,並不是其他人口中所說的殘暴機構。
在瀋醉看來,軍統不僅處理貪官,而且還會刺殺漢奸,為國除害。軍統不僅不是暴力機構,而且還是一個值得敬佩的組織。但事實真是如此嗎?瀋醉接受改造後纔真正發現,自己曾經的想法有多麼的錯誤。
軍統雖然打擊過漢奸,也懲治過貪官,但軍統做這些事情的目的與新中國有著本質的區彆。新中國除奸是為瞭保傢衛國,整治貪官是為瞭保護人民的利益。反觀軍統的行為,他們並非打擊所有的漢奸,隻是會除掉一些與軍統毫無利益關係的漢奸來做做樣子,而那些與軍統有著韆絲萬縷的利益糾葛的漢奸,例如周佛海、任援道等人,軍統不僅不會打擊,還會為瞭利益極力維護他們。這一點,從周佛海母親去世時,戴笠前去代子盡孝就可以看齣來。
而且,軍統中的許多特務為瞭獲取新四軍和抗日遊擊隊的情報,不惜僞裝成漢奸去討好日本侵略者,從日寇手裏獲得新四軍和抗日遊擊隊的情報,再利用這些情報打擊抗日隊伍。他們此種行徑,本身就比漢奸更加可恨。軍統刺殺漢奸和貪官,其實並不是為瞭民族大義,更不是為瞭維護人民,隻是為瞭維護蔣傢王朝,甚至不惜殘害同胞。
認識到這些事情真相的瀋醉,坐在國慶節的看台上,與新中國的人民大眾在一起享受節日的快樂,他其實是有愧的。時間來到9點整,這是遊行開始的時間。興高采烈地人們湧嚮天安門,場麵十分盛大,極具視覺衝擊力。
此時,毛主席與宋慶齡齣現在觀禮台上,嚮著人民群眾揮手緻意,引來一陣熱烈的歡呼聲。瀋醉遠遠地望見宋慶齡時,頓時倍感羞愧。瀋醉之所以會産生這種感覺,是因為他在上海任職特務時,曾經做過許多對不起宋慶齡的事情,曾設美男計誘騙過宋慶齡身邊的女傭,甚至還打算親自動手傷害宋慶齡。
瀋醉在上海擔任特務時,任職法租界組的組長。宋慶齡的住宅位於莫裏哀路,距離法國公園不遠,處於瀋醉的轄區。宋慶齡是偉大的愛國主義戰士,對於蔣介石做齣的那些違反人民意願的決定,錶示齣自己堅定的反對態度。蔣介石對宋慶齡有切齒之恨,常欲對其施加毒手。蔣介石為何遲遲沒有對宋慶齡動手?因為他知道宋慶齡之舉實屬深明大義,如果自己一意孤行,定會遭到全國百姓的唾罵。
蔣介石不敢對宋慶齡下毒手,卻仍抱有以恐嚇等手段來逼迫宋慶齡知難而退的想法。宋慶齡平日裏,經常會收到國民黨特務的一些恐嚇信以及恐嚇電話。但宋慶齡是何等人物,豈會被這些下作的手段所恐嚇?宋慶齡不僅沒有因此退卻,反而更加堅定瞭自己的信仰。
1933年6月,惱羞成怒的蔣介石對宋慶齡的恐嚇手段變本加厲,竟指派戴笠安排趙理君害死瞭楊銓。楊銓時任中國民權保障同盟的執行委員兼乾事,他的住宅位於亞爾培路,距離宋慶齡的住宅不遠。蔣介石此舉的用意十分明顯,就是想藉此事來威脅威嚇宋慶齡。雖然此舉並沒有令宋慶齡退卻,但諸如此類的手段,卻層齣不窮,對宋慶齡住宅的監視也從未間斷。
在這樣的背景下,瀋醉這位法租界組的組長自然也會參與其中,當時的瀋醉尚未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得知蔣介石的想法後,在戴笠的指示下,開始不遺餘力的參與到恐嚇、迫害宋慶齡的行動中。
宋慶齡住在法租界內,監視宋慶齡的任務自然就落在瞭瀋醉的身上。瀋醉甚至需要每天上報監視記錄,他迫切希望將宋慶齡逼離法租界。如此一來,完成上級交代的任務的同時,還能減輕自己的壓力。起初,瀋醉的恐嚇手段隻是寄子彈給宋慶齡,但宋慶齡對此類事情顯得十分不屑,瀋醉根本達不到逼離的目的。
戴笠認為瀋醉的做法力度不夠,多次找到瀋醉,命令他必須改變方式,最好能夠打入宋傢的內部,收買宋慶齡傢的一位年輕女傭,從而獲得更具價值的情報。如果能夠收買宋慶齡身邊的女傭,對軍統而言自然是事半功倍,如果女傭能夠為軍統提供情報,軍統未來對宋慶齡的針對行動必然會升級。
瀋醉接到命令後,開始著手接近宋慶齡傢的年輕女傭。瀋醉第一次派齣的特務是一位軍統的女特務,她成功取得女傭的信任,並跟著女傭一起到宋慶齡傢中數次。年輕女傭雖然忠於宋慶齡,但年紀尚小,涉世未深,不知道其中有詐。宋慶齡卻細心地注意到瞭女特務的可疑之處,她告誡女傭不要再和這個女人來往,女傭很堅定地執行瞭宋慶齡的命令,女特務就此失去瞭繼續接近女傭的機會。
女特務雖然任務失敗,但在執行任務期間並非一無所獲。女特務從女傭的口中得知,女傭曾經有過一段婚姻,後來因為丈夫不務正業,兩人離婚瞭。女傭目前年紀不大,還有再次嫁人的想法,瀋醉得知這個情況後,決定再次設下一個“美男計”,利用女傭想再次嫁人的心理,從她的身上套取情報。
瀋醉對這一次設下的“美男計”十分重視,在軍統內部精挑細選後,選定瞭一個長相英俊的年輕特務作為執行任務的人選。不僅如此,瀋醉對於青年特務的人設也考慮甚多,曾先後考慮過知識分子、普通工人以及汽車司機等身份,最終決定讓青年特務僞裝成汽車司機。瀋醉認為,知識分子雖然吸引人,但以這樣的身份去接近女傭,很容易引起宋慶齡的注意。至於普通工人的身份,雖然身份與女傭十分匹配,但是在宋慶齡住宅附近並無工廠,突然齣現一個遠道而來的工人刻意接近女傭太過突兀。思來想去,隻有汽車司機最為閤適。
瀋醉此番處心積慮的安排,確實取得瞭非常不錯的效果。僞裝成司機的青年男特務,故意齣現在女傭人經常齣現的位置,伺機與女傭人搭訕。由於軍統特務對女傭人的行為規律瞭如指掌,男特務往往可以輕易達到目的。
經過三個月的接觸,男特務逐漸取得瞭女傭人的信任。“美男計”初見成效,瀋醉並沒有因此沾沾自喜,反而吸取瞭上一次女特務失敗的教訓,命令男特務目前隻需專心與女傭人拉近關係,切忌嚮她打探任何關於宋慶齡的消息,避免引起宋慶齡的注意。瀋醉的目的很明顯,他希望“放長綫釣大魚”,如果男特務可以順利迎娶女傭人為妻,未來再想利用女傭人取得宋慶齡的情報就會輕而易舉。
男特務與女傭人的關係日漸密切,二人很快就發展到開始談婚論嫁的地步。女傭人對宋慶齡極為忠誠,在確定自己想和男特務繼續發展後,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細地報告給瞭宋慶齡。宋慶齡待自己傢的傭人素來和善,得知她心有所屬,決定與女傭人一起去見一下這位令女傭人傾心的司機。
瀋醉作為國民黨高官,早已習慣瞭官老爺的做派,在他眼中,宋慶齡這樣地位的人與國民黨的高官並無兩樣。所以,此次宋慶齡關心女傭人的終身大事,並打算親自陪女傭人與男特務見麵,令瀋醉始料未及。
為瞭幫助男特務隱瞞身份,瀋醉找來瞭他的一個名為範廣珍的組員。範廣珍這個人具有多重身份,軍統特工隻是其中之一。他不僅是法租界巡捕房的華探探目,同時還是當地的黑幫頭子,手底下的人魚龍混雜,散布各行各業中,這也是瀋醉找他幫忙的重要原因。
範廣珍得知瀋醉遇到的難題後,立即將手底下所有從事司機行業的人都聚集到一起,這些人有的是駕駛齣租車的司機,有的是駕駛私傢車的司機,他們被範廣珍叫到一起後,領瞭假扮男特務同事的任務,在男特務與宋慶齡見麵時,與男特務稱兄道弟。
宋慶齡目光如炬,但這些司機的真實身份並非僞裝,行為舉止完全符閤司機的特性,最終瞞天過海,算是過瞭這一關。女傭人經此一事,對男特務更加滿意,男特務僞裝的人設,完全符閤她甄選另一半的條件。
此事過後,瀋醉決定趁熱打鐵,將男特務安排到一傢私人小汽車齣租公司內,當瞭一名司機。有瞭固定上班地點的男特務,與女傭的聯係更加密切,女傭找他也方便起來。宋慶齡住宅來客人時,有兩次遇到大雨無法返程,女傭便聯係瞭男特務齣車,幫忙送客人迴傢。男特務與女傭人的感情持續升溫,已經開始談論起訂婚相關的事宜。
瀋醉得知事情的進展,十分欣喜,以為他的“美男計”馬上就可以得逞,未來可以為軍統再立新功。令他沒想到的是,男特務與女傭人訂婚的日期到來之前變故突生,女傭人突然不再聯係男特務,也不願意與他見麵。
瀋醉和男特務對這種情況有些意外,為瞭弄清原因,男特務多次聯係女傭人,希望能從她的口中得知真相。女傭人的不理不睬,令男特務想與她見一麵都十分睏難。為瞭見到女傭人,男特務在宋宅門前蹲守瞭數日,終於見到瞭女傭人,他尚未開口詢問原因,女傭人見到他就哭瞭起來,痛斥他是一個壞人,想要欺騙自己。
男特務將這個情況報告給瀋醉,瀋醉從女傭人的反應分析齣男特務的身份已經暴露,但是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如何暴露的。
戴笠得知瀋醉的“美男計”失敗後大為惱火,繼續追問瀋醉,是否有暗殺以外的辦法,可以傷害到宋慶齡。瀋醉提齣一個全新的計劃,他打算親自登場,駕駛汽車製造一起車禍,讓宋慶齡受傷。
瀋醉的計劃是,找一輛德國小汽車,再將汽車的前風擋玻璃更換成防彈玻璃,自己親自駕駛汽車尾隨宋慶齡的汽車,等到宋慶齡的汽車遇到紅綠燈停穩時,他就駕駛德國小汽車撞上去,隨後立即破壞汽車的刹車,僞造成一場交通意外。
瀋醉此次計劃十分歹毒且周密,他將汽車前風擋換成防彈玻璃,是因為他深入研究過車禍,汽車駕駛員受傷往往是因為風擋玻璃破碎造成,換成防彈玻璃就不會産生碎片,可以保護他自己的安全。瀋醉撞車的時間選擇在宋慶齡汽車停穩的情況下,是因為隻有汽車停穩時受到撞擊,汽車內的人纔更容易受傷。至於僞造成交通意外,一來是為瞭減輕自己的罪過,可以減少判刑,事後戴笠能更快地救他齣來。二來是為瞭減輕輿論壓力,交通意外與特務主動迫害是兩個性質,這樣可以達到蔣介石的目的,又能讓蔣介石置身事外。
戴笠對瀋醉的這個計劃非常滿意,命瀋醉立即著手準備,但具體的執行日期等待通知。瀋醉聯係杜月笙,讓他幫忙藉到瞭一輛德國小汽車,並將前風擋改裝成防彈玻璃。
瀋醉為瞭確保任務完成,經常駕駛這輛小汽車在宋慶齡住宅附近尋找閤適的地點,最終選定在環龍路、華龍路到霞飛路口之間實施計劃。瀋醉覺得萬事俱備以後,詢問戴笠執行任務的時間,得到的答復卻一直是“等通知”。如此等待瞭近一年的時間,戴笠正式通知瀋醉,放棄此次計劃。
瀋醉對此頗為不解,問戴笠原因,戴笠卻反問瀋醉,是否能在執行任務時確保自己隻撞傷人而不撞死人?瀋醉的迴答是“不能”。戴笠的問話,讓瀋醉頓時領悟瞭戴笠的意思,蔣介石擔心瀋醉執行任務時齣現意外,將他置於輿論的風口浪尖之上,所以放棄瞭這個計劃。
其實,此次任務停止執行,對瀋醉而言是一件好事,避免瞭他鑄成大錯。雖然瀋醉實施“美男計”被宋慶齡識破,之後又終止瞭對宋慶齡迫害的計劃,並未對宋慶齡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他畢竟曾經企圖對宋慶齡不利,內心一直對此事感到愧疚。
1958年的國慶節,瀋醉在看台上遠遠望見宋慶齡,勾起瞭他對往事的迴憶,看到熱情地嚮人民揮手緻意的宋慶齡,心中倍感羞愧也屬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