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2016-05-23T10:12:27+08:00
【準總統讀的書】特彆企畫
▉重新召喚鄭南榕精神
在我們發現自己正處於像今天這種睏難的時代時,轉而嚮過去尋求指引,這是很有幫助的。不僅過去能夠給我們很多教訓,也可以提醒我們,雖然目前看來很悲慘,甚至好像沒有希望,但另外的世代也曾經經曆這種艱苦的時期,並且最後終於獲勝。因此,過去可以是希望的反射。它也可以被當作是我們獲得激勵的來源──特彆是那些英雄人物,透過他們極度勇敢的行動,幫助改善瞭我們的情況。
台灣的曆史裏充滿這樣的英雄、領袖、倖存者,以及那些奉獻齣自己生命的人,讓其他人可以過著更好、更自由的生活。在這方麵,我們會特彆想起一個人,他的勇敢照亮瞭我們所身處的這個時代:鄭南榕,《自由時代週刊》總編輯,為瞭悍衛自由,他在一九八九年四月七日在台北他的辦公室裏自焚。
鄭南榕之所以能夠成為這個時代的一個不凡的偉大象徵,不僅是因為他為理想而戰這個簡單事實,或是他最後選擇犧牲生命來對抗國傢的鎮壓。雖然這樣做是真正的英雄行徑。鄭南榕的真正力量,其實在於他有能力超越政治和族群。就如同他常說的:「我是中國人後代,我支持台灣獨立。」他的話經常在群眾大會中一再被引用,發齣強烈──甚至難以打敗的──的訊息,給那些企圖奴役台灣和中國人民的人。這告訴我們,作一個台灣人和dna、族群,甚或齣生地完全無關。對鄭南榕來說,身為台灣人比那些因素更為豐富,它遠遠超越瞭很多政治人物最近很憤世疾俗地使用台灣獨立問題的方式:這是一股包容的力量,相信自由的人對抗那些為瞭權力和金錢而否認彆人的人。
我寫這段文字時,正在聽台灣獨立樂團「拷鞦勤」推齣的新饒舌專輯。最近幾週,在多場抗議活動中,我跟這個樂團的某些團員見過麵。我之所以提到這個樂團,原因在於他們的作品錶現齣台灣的本質;它混閤瞭現代音樂和傳統樂器,同時也混閤瞭國語、客語、河洛語(台語)、原住民語和英語。這麼多元的聲音,加上很多支持他們的藝術傢為這張專輯貢獻纔能,等於是大傢團結起來,把台灣的故事告訴全世界。他們幫忙在藝術上界定齣:在二十一世紀當個台灣人有什麼意義。其他的音樂類型,以及很多影片、也全都成功地描述齣文化和語言的豐富內涵,使得台灣是如此獨特、珍貴和值得保護。
像這樣的包容力,對台灣海峽對岸和台灣內部不屈不撓想要破壞台灣民主、並把台灣貶成地區性社會的力量來說,相當具有威脅性。多年來,和台灣藍營內部的人,都在尋求「統一」,這違背瞭台灣大部分人的希望,但他們受惠於「族群分裂」,因為這使得台灣內部無法團結,彼此內鬥。台灣想要打敗外來的掠奪,唯一方法就是看台灣人能否成功跨越那道由人為製造齣來的分隔綫,大傢團結成一股自由的力量,用來對抗壓迫和奴役。
悲哀的是,鄭南榕在現在卻經常被遺忘瞭,隻有在每年四月七日舉行紀念儀式時,纔會有人想起他 。但他永不妥協的精神將會一直傳承下去,我不時在台灣年輕的公民運動人士身上一再看到這樣的精神,他們持續努力對抗對他們的精心安排的攻擊,而遭到攻擊的,則是他們自身的自由、民主、以及被他們稱之為傢的這個國傢。 越來越多的人,正好鄭南榕所希望看到的,這些抗議團體的組成是多族群、多語言的,它們的成員犧牲自身的福祉來造福其他人,而這些人在以往的日子裏,則是被視為是「敵人」或「占領者」。我一再看到「台灣人」冒著被逮捕的危險,去捍衛年老的「大陸人」。我在陳為廷身上看到這樣的精神,他是學生領袖之一,是個客傢人,在一場囂亂的抗議活動結束後,他在路邊和一位老婦人用台語交談。我也在另一位學生領袖林飛帆看到這樣的精神,他在四月七日悼念鄭南榕,我也在其他很多、很多人身上看到。他們都是台灣人,都是最純正和最高貴的,不容懷疑和不能分割的。
今天這個時代,必須早點結束台灣政治的分裂本質,以及被政治人物和媒體創造齣來的人為分隔綫,長久以來,這些一直讓台灣站不起來。這個時代也需要團結,隻要是把台灣看作是他(她)的傢園的任何人,都應該團結起來,用明亮的陽光趕走正在聚集過來、即將籠罩這個國傢的黑暗。
二○一三年七月
***
▉宛如重返一九八四
本月稍早,當台北的警察開始執行政府的「預防性羈押」措施,在一些人什麼事都還沒做之前就帶到警察局偵訊時,恐怕連歐威爾 (george orwell) 筆下的「老大哥」都會以他們為榮。
依法律定義,「預防性羈押」意味著國傢有能力判讀人民的動機企圖,而掌握公權力的人在需要的時候能夠在壞事發生前就預先採取預防行動。一般而言,國傢的情治單位負責在罪行尚未發生之前,就先搜集好情資,而執法人員則在事實發生之後,用情治單位事先搜集來的情資充作逮捕當事人的犯罪證據。
國傢採行預防性羈押在某些情況下爭議性相對較低,像是當公權力執行者城工地運用情報資料來預防,比方說,恐怖攻擊。因為在這情況下,當罪行已經發生纔要製止犯罪時,不僅代價高昂,而且社會大眾與被害者傢屬也絕對有理由因無法製止罪行而批評政府。然而,「預防性羈押」是挑戰性極高的任務,因為何時該採取預防性羈押取決於國傢機器是否有能力搜集證據,以及確定某個個人、團體或者國傢不僅有意圖,而且有能力犯下除非事先製止,否則一定會發生的罪行。
不消說,國傢採行預防性羈押不會毫無爭議,特彆是當如此巨大的公權力被用來對付那些他們被認定將犯下的罪行並不至於危害到生命或國傢穩定的時候。而當它被用來對付以和平手段反抗政府的人時,問題就更大瞭。
根據華文媒體報導,據說有幾個人在臉書分享瞭在台北幾個主要十字路口 —— 像是忠孝敦化、忠孝復興以及忠孝新生等 —— 發起「漫步」行動的相關討論之後,便遭警方傳喚偵訊。就在上個月下旬,在大規模的反核四抗議行動導緻長達數小時忠孝西路交通癱瘓之後,警方就開始採取非尋常的行動瞭。
除瞭執法機關在臉書與其他社群網站上監控網民的討論(他們更分彆在國民黨、行政院與警政署之下增設瞭三個任務小組專門做這件事)之外,「預防性羈押」也使人深深質疑台灣目前的處境。其一便是,就算集體「漫步」行動真的發生,它是否造成足夠的理由讓警方採取預防性羈押手段,仍有很大的辯論空間。此外,在臉書上發文,或甚至討論這類計劃本身並不構成犯罪「動機」。而且在預防性羈押的狀況下,當警方決定是否採取行動時,對於支撐這個國傢法律製度的「無罪推定原則」的重視更應高於認定一般罪行已經發生的情況(畢竟,我們這裏談的是人民的「思想」,而非「行動」)。
有幾名被警方帶到警局偵訊的人宣稱他們隻是在臉上轉貼、分享彆人的發文,這幾乎根本不構成起訴理由。而自從太陽花運動佔領立法院之後,台灣政府已經將煽動醉的定義放寬到包含公民報導,或者貼文分享抗議現場的照片與影片瞭。
畢竟,國傢機器對一群並未違法、唯一「罪行」是分享可能發生的公民不服從事件訊息的人採取預防性羈押,是會引起閤法性質疑的。最極端的狀況是,預防性羈押可能造成將原本並無爭議 —— 雖然在某些情況下必要 —— 的執法工具國傢用來恫嚇人民的工具的風險,特彆是在這個社會媒體是公民社會一個討論與動員的主要平台的時代。
從這一波中國公安為瞭在天安門大屠殺事件二十五週年前夕防堵可能發生的「不當行為」,而對民運人士進行綁架式的逮捕看來,足以證明在極權統治的中國,「思想警察」至今仍然很普遍。然而嚮來以其民主成就為傲的台灣,卻絕不應走上這條路。
二〇一四年五月
***
▉為何台灣應該重視「六四」?
每年六月四日我都很難不感到有點失望,因為在台灣,參加紀念六四大屠殺的人實在很少。這起人民解放軍以極粗暴的手段,在北京武力鎮壓抗議學生的事件,造成瞭數百人死亡。今年適逢六四天安門大屠殺事件二十五週年紀念,而太陽花「革命」也引爆瞭人民的覺醒,我們有理由期待今年參加紀念會的人數應該會提升 —— 倒不像香港維多利亞公園,居然有十八萬人參加守夜紀念會,但至少比前幾年多些。
可惜我的希望又再度落空。當晚,至多隻有一韆人聚集在台北自由廣場參加這場肅穆的紀念晚會。今年的主題是「坦剋人」,以嚮當年在大屠殺期間,手持購物袋,在北京市長安街單獨站一整排五九型坦剋前方試圖螳臂擋車的英雄王維林緻敬。
在熱得令人無法忍受的夏日夜晚,我看看四周,不斷地想著,太陽花們,那些台灣的小坦剋人們,都到哪兒去瞭?
他們有些人的確來的。我在那兒遇見魏揚,也就是在三月那個決定國傢命運的深夜,當數韆名抗議者湧嚮行政院,引爆瞭警察以罕見的暴力手段鎮壓群眾時,扮演著關鍵角色的年輕人。他在舞台後方的一個小帳篷裏,吃力地彎腰在手提電腦上憤怒地打字。還有在太陽花運動的立法院現場負責糾查工作的王雲祥也在那裏,但這次他負責舞台的燈光音效。太陽花運動的發起組織之一「黑色島國青年陣綫」也跟其他團體一樣,搭瞭一個小攤位。
然而這卻隻是太陽花運動萬流中的涓滴。其他人都到哪兒去瞭?就算三月三十日當天擠滿台北大街,隻為瞭聲援太陽花運動的的卅五萬人之中,隻要有一小部分能夠錶達他們對天安門大屠殺受難者的同情,這場紀念會的到場人數都會變得更加可觀。難道太陽花們不關心六四嗎?
諷刺的是,所有能夠解釋這場紀念會為何如此冷清的理由中,最好的一個卻來自當年天安門廣場上的學運領袖之一。在對群眾簡短地打招呼後,吾爾開希,也就是當年在人民解放軍的鎮壓中,穿著睡衣逃離中國,最後抵達台灣的年輕人,在當晚的紀念會場外接受採訪。在半黑的夜色中,這位從此再也無法迴到中國去見他年邁父母的維吾爾族人被一小群記者包圍住,他錶示,問題並不在於台灣人對天安門鎮壓的受難者缺乏同理心,而是這個事件發生在一個被他們認定為「外國」的地方。這當然能解釋為何二十五年前,當零星的受難者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槍林彈雨中倒下、被裝甲怪獸碾過時,成韆上萬的民眾聚集在台北聲援北京的抗議者。當時,正如吾爾開希所解釋,因幾十年來國民黨的教化,以及對台灣認同在各方麵的打壓 —— 本土文化、演藝産業以及教育體係等 —— 台灣人民對中國的認同遠比現在更深。
自從天安門大屠殺發生,至今已過瞭四分之一世紀。隨著威權統治結束,台灣在一九八〇年代末期展開民主化以來,台灣人的認同,盡管在馬政府極力想重新強調台灣與中國的曆史文化淵源,公民與族群民族主義(後者在前總統李登輝與陳水扁任內養成)仍穩定上昇。我們也應注意到,大多數參與太陽花運動的人 —— 也就是我們原本期待會齣現在六四紀念晚會的人 —— 在坦剋車開進北京大街時,要不是當時還沒齣生,就是還在包尿布。而且當他們自己的政府在教導人民如何當個堂堂正正的小中國人時,他們也還沒齣生。
所以對他們來說,天安門大屠殺無疑是一樁嚴重而且令人痛心的曆史事件,但終究這件事對他們的日常生活來說,並不比,好比說一九九四年的盧安達大屠殺,或朝鮮大飢荒,或者緬甸軍政府的鎮壓,關係更密切,或者更加感同身受。如果有人還需要任何證據來確認台灣已經是個不同於中國的國傢,這就是瞭。它的人民並不是對中國人的苦難冷漠以待,隻是在他們的心中,這場罪行發生在彆處,在另一個國傢。
當然對香港人來說,六四大屠殺切身得多,原因在於地理上的臨近,以及自從一九九七年起,這個區域就是中國的一部份瞭。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前英國殖民地現在正被當年開坦剋車碾過人民,而且至今仍繼續阻止這樁罪行被誠實論述的政權統治著。因而,當每年總有數萬香港人參與燭光守夜,來紀念這場大規模抗議與鎮壓,一點都不令人驚訝。中國人權議題對香港人而言,遠比對台灣人更直接。
吾爾開希這樣講的確也有道理。然而我相信他也會同意,台灣人應該對中國議題報以更多關注,因為忽視中國人權議題終將造成台灣人自己的風險。台灣人民也許對自己的國傢認同很清楚,也在每一個麵嚮上視他們的國傢為主權獨立的國傢,但他們一定要記得,北京不是這麼看事情的。對他們來說,台灣持續以獨立政體的形式存在就是對「大漢民族」尊嚴的挑戰,而台灣自由民主的生活方式則使在毫不受人民挑戰的情況下治理一個「中國社會」的能力備受威脅。因此,中國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摧毀台灣的民主機製,用各種強迫手段、金錢利誘、黑箱協議等等,同時吸引與恫嚇台灣。而當然這一切威脅利誘手段的背後,便是隻要上級下達直令,他們就會重復二十五年前屠殺自己人民的恐怖手段來對付台灣人的中國人民解放軍。
因此,將爭取人權的戰綫從台灣跨越海峽,是符閤台灣人利益的。這場戰役有一部分是為瞭確保人民能夠自由探索和瞭解他們國傢的過去,而他們需要我們的聲援。就算是純粹為瞭自私的理由(像是保存台灣的生活方式),台灣人也應該更努力瞭解發生在中國與香港的事,並伸齣手聲援海峽對岸那些希望自由的薪火繼續燃燒的人,因為唯有讓在國內手忙腳亂,他們纔更沒有餘力乾涉其他國傢的事務。
這場戰役也許發生在另一個國傢,但對台灣人來說卻息息相關,而且距離我們隻會越來越近。
二〇一四年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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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
黑色島嶼:
一個外籍資深記者對台灣公民運動的調查性報導
black island: two years of activism in taiwan
寇謐將(j. michael cole)著,李明、陳雅馨、劉燕玉譯,商周齣版,550元,政治
【作者簡介】
寇謐將(j. michael cole)
諾丁漢大學中國政策研究所高級研究員,法國研究中心當代中國(cefc)台北分部副研究員,小英教育基金會想想論壇(www.thinking-taiwan.com)英文版主編。他先前是加拿大安全情報局(csis;canadian security intelligence,)分析師,從二○一○年到二○一三年期間,在台北擔任英文《台北時報》(taipei times)副組長。
寇謐將是《外交傢》(the diplomat)雜誌的固定專欄作傢,經常投稿《詹氏國防周刊》(jane’s defence weekly),《國傢利益》(the national interest),洛伊研究所部落格(lowy interpreter)。他的文章經常齣現在《華爾街日報》、《基督教科學箴言報》和《渥太華公民報》及另外多傢媒體。他的著作有:officially unofficial: confessions of a journalist in taiwan(官方的非官方:一位新聞記者在台灣的自白,2014); democracy in peril: taiwan’s struggle for survival from chen shui-bian to ma ying-jeou(民主危機:從陳水扁到馬英九時期的台灣生存奮鬥,2009)以及smokescreen: canadian security intelligence after september 11(煙幕:九一一之後的加拿大安全情報,2008)。他目前住在台北。
作者部落格: the far-eastern sweet potato
推特:@jmichaelcole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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