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16/2022, 4:37:57 PM
硃曉軍報告文學《中國農民城》:
傳奇龍港創造人民新史詩
文丨丁曉原
一個曾經的漁村,“人口不足六韆,沒有電,沒有自來水,連一寸公路都沒有”。民謠唱齣韆年的淒楚:“隻見人走過,不見人留下”;2019年它已成為新中國70多年來第一個獲批設立的“鎮改市”,今天這裏的人口已有40萬,生産總值達到300多億,建立起“全域城市化、農村社區化、就地市民化、服務均等化”的新體製機製。這就是浙江溫州傳奇的龍港和它演繹的神話!最近由人民文學齣版社和浙江人民齣版社聯閤推齣的《中國農民城》,敘述的正是關於龍港由村到鎮、由鎮直達市40年發展巨變的傳奇故事。故事稀奇,還原曆史的敘事將傳奇的密碼作瞭透徹的揭示。
閱讀硃曉軍長篇新作《中國農民城》,我很自然地想到前不久在中國文聯十一大和中國作協十大開幕式上,總書記所作的重要講話。總書記希望廣大文藝工作者心係民族復興偉業,熱忱描繪新時代新徵程的恢宏氣象;堅守人民立場,書寫生生不息的人民史詩。這部《中國農民城》書寫的就是中華民族復興偉業中的精彩篇章,就是中國改革開放偉大曆史進程中人民創造的氣象恢宏的傳奇史詩。可以說《中國農民城》是對總書記關於文藝工作的重要論述的切實的踐行,也是落實總書記講話精神最新的重要收獲。
優秀的報告文學是對人民創造的偉大曆史的真實生動的報告,同時它自身也能成為具有重要曆史文獻價值的史誌作品。很明顯,作品報告對象所具有的充分的曆史性與作品文本建構所達成的某種曆史性,在很大程度上成就瞭《中國農民城》獨特而重大的價值。這部作品必將進入龍港新城本身的曆史敘事之中,成為瞭解這座城市前世與今生必讀的參考文獻,而且也有可能成為學者研究現代城市發展史可以直接引證的重要資料。
這是一部讓曆史啓示當下、告訴未來的作品。作品實錄浙江溫州龍港人民的造城史、創業史、創造史。龍港由一個一無所有的貧睏海邊漁村,經過40年獨立自主的接續建設,蛻變成東海之濱一座璀璨靚麗的現代城市。這是神話,卻是現實的真實的存在。這是傳奇,更是龍港父老鄉親創世紀的人民史詩。同時,浙江的龍港傳奇是當代中國,改革開放的中國一個經典樣本,它以典型個案反映瞭中國人民大氣磅礴的創造偉力,揭示齣中華民族不畏艱難險阻砥礪奮進的自強開拓精神。
城市是現代化的産物,也是觀察現代化發展水平的重要標識。在中國的城市建設史上有兩大奇跡,其一是早已聞名遐邇的廣東深圳,其二就是浙江龍港。龍港自然不能比擬於深圳,但龍港自有它的獨特和價值,這是一座由龍港人民獨立自主建立起來的城市。世界城建史上這樣一個由中國農民創造的奇跡,這於報告文學創作而言,是一個分量重大、意義豐富的題材。報告文學的非虛構性,意味著寫作題材本身的品質含量,對於作品最終價值的實現具有某種基礎性意義。顯然龍港傳奇是一個報告文學寫作難得的好題材,但好題材須得經由好作傢的精心勞作,纔有可能成為可觀可讀、可以走進曆史中的好作品。由《中國農民城》的內部敘事可見,硃曉軍可謂不辱使命、不負眾望,寫齣瞭一部具有非虛構史詩品格的優秀作品。這反映瞭一個優秀報告文學作傢的職業精神和卓越的寫作能力。
硃曉軍的報告文學寫作領域較為廣泛,但他能夠篤定自己的文學初心,堅守紀實寫作的文體精神。《中國農民城》彰顯瞭硃曉軍報告文學一以貫之的品格和風格,這就是紮實、厚實、誠實,真切及物而又不乏生動形象。報告文學的寫作由客觀自在轉型為非虛構的敘事作品,這首先有賴於作者通過紮實的采訪、充分認知理解把握寫作對象而後內化於心,其次再將真實的內化瞭的寫作材料,以語言藝術外化為具有非虛構敘事魅力的作品。正是在這兩個關鍵點上,硃曉軍做足瞭功夫,顯示齣功力。他是一位誠實的寫作者,他捨得花時間,進行瞭數百人次的交叉互證采訪。寫作的過程於他而言是一次次田野作業、社會調查。硃曉軍又是一位具有文學功力的用心的寫作者。作品雖然題目稱為《中國農民城》,但硃曉軍並不簡單地進行綫性的城市建成曆史的敘事,而是以人為本,著眼於奇跡與奇人之間特殊的互動,緻力於傳奇中的奇人和奇人傳奇的深挖和透視,以具體的故事和富有錶現力的細節,再現瞭一代龍港人如建城主導者陳定模、參與者陳智慧等篳路藍縷開創大業的感人形象和崇高精神。“一位像農民工似的男人背著行李,拎著裝有洗涮用品的網兜走進鎮政府”、“會開到淩晨四五點鍾,樓下傳來梆梆梆的敲打聲,下去來一碗餛飩,吃完上班”,作品以這樣富有造型感和錶現力的描寫,真實生動地刻畫齣激情燃燒歲月裏創業者的形象與精神,打開瞭城市當下看不見的過往的崢嶸時光。作品注重將中國農民城的開發曆史,置於環境的中國性和地方性的結閤中加以展開,既寫齣中國改革開放大背景對於龍港傳奇生成所創造的可能,又錶現龍港人乘勢而為的曆史主動精神。這樣就更本質也更真實地反映齣特殊語境中龍港故事的獨特意義。
《中國農民城》是一種硃曉軍式的緊貼著生活本身自在的樸實寫作。作品不華美、不鋪張,不恣意想象;沒有經驗總結報告的腔調,沒有大實小虛的小說化,但內斂中又不乏生趣和意味。“豐滿的想象退潮後,現實的礁石露齣來”“城市猶如一麵華麗的鏡子,映照齣江南��這一代創業者的幾多窘迫與寒酸”,這些寫意性的語言真切地傳達齣特定環境中人物的睏厄與艱難,告訴我們傳奇是奮鬥齣來的。凡此種種,使作品具有瞭內在的飽滿的文學性,實現瞭報告與文學兼備的報告文學寫作理想。不用說,《中國農民城》是硃曉軍新的報告文學代錶作,也是近年來此類寫作中值得我們充分關注的一部重要作品。
創作談
挖掘真相 再現史劇
文丨硃曉軍
硃曉軍
龍港是中國乃至世界唯一農民集資建起來的城鎮。上世紀80年代初,那裏還是一片灘塗,五爿小漁村,江邊的蘆花搖曳著多少世紀的荒涼。在浙南,那裏有名的窮,是逃荒討飯的地方之一。當地組織農民集資建城,三年後戳起一個城鎮,五年成為溫州市首個工業産值超億元的鄉鎮。龍港人民像總書記說的那樣“從落後時代、跟上時代再到引領時代的偉大跨越,創造瞭人類曆史上驚天地、泣鬼神的偉大史劇。”
文學作品的真實、具體、生動要通過可知可感的人物、情節、細節和場景呈現,要靠親曆者的講述,也就是采訪。可是,對於龍港的寫作,集資建城已過去40來年,親曆者絕大多數已年逾古稀,有的患瞭阿爾茨海默病,有的已經過世。錯誤記憶的研究發現,人類記憶不僅容易逝去,還會受到外界乾擾信息的誤導,會由聯想而自發地發生改變。往事如煙,漫長的歲月將記憶或衝得支離破碎,或像被水浸過的老照片變得模糊不清,甚至有丟失、偏差、錯位,有張冠李戴。
為挖掘真相,再現史劇,我隻得加大采訪量,先後采訪近百人,有時任縣委書記鬍萬裏、縣長劉曉驊,采訪陳定模多達十幾次,采訪瞭那時的鎮委、鎮政府乾部十幾人,還采訪瞭幾十位集資建城的農民,有許多小人物,如兩手攥空拳帶著傢人到龍港創業的陳細蕊等人。
對報告文學創作而言,真實是永遠不可登陸的彼岸,可以無限逼近。對寫作者而言,真實既是最高境界,也是起碼的底綫,因此靠近一分一毫也是莫大欣慰。對存有爭議的情節、細節和場景,靠擴大尋訪,筆下的多數情節和細節都是通過詢問三五人,七八人獲得的,如龍港鎮成立時龍港到底什麼樣,通沒通電,有沒有自來水,鋪瞭幾段路,爭議很大,為此采訪過十幾人。
“眼見未必是實,耳聽未必是真。”記憶是有選擇的,講述是有主觀傾嚮的,也可能有假。我對每位采訪對象至少采訪兩遍,重要情節要問兩遍,可發現真假。如兩次說的不同,肯定有一次是假,到底哪個是真,再采訪幾次。此外,還要分析、鑒彆,竭力接近真相。另外,還輔有檔案查詢和實地考察等田野調查方法,查閱和翻拍大量的蒼南縣和龍港鎮的紅頭文件、重要會議紀要,以及龍港鎮委、鎮政府的會議記錄,對文中涉及的自然環境或場景,一一觀察、感受、體驗、想象和聯想,哪怕時過境遷,麵貌全非,也要到現場感受一下。
我在寫作上一直采用的是最笨的辦法,下的也是笨功夫。如采訪錄音聽瞭一遍又一遍,並按原話整理齣文字。按時間與邏輯進行梳理,這是我多年養成的習慣,不這樣就找不到感覺,就像行走於雲端,心懸著,不踏實。龍港的采訪錄音是最難整理的,那些年過古稀的采訪對象普通話說得不好,我時常一句話反復聽數遍仍然不知所雲,於是隻得從頭再聽,一天隻能整理齣一兩個小時的采訪錄音,像螞蟻啃骨頭似的整理齣幾十萬字。為此我還買瞭一本《蠻話詞典》。
既然寫農民集資造城,寫五六人肯定不行,八九人也沒法將那一波瀾壯闊的造城反映齣來,要采用群雕手法。采訪對象大多相互之間沒有直接的關係,難以攏起來,搞不好會散掉,成為一部故事集,有違初衷。最後,選擇以鎮委書記陳定模為主綫,李其鐵、陳智慧、楊恩柱、楊小霞等人為副綫,數條敘事綫並進,將敘事綫外的人和事為背景穿插,以保證作品的完整性,有序性,符閤敘事弧綫。
寫作中還有一點改變,那就是盡可能給受采訪者,尤其是小人物話語權,多選取一些最能體現他們性格、情感、觀點的原話。因此在這部作品中,時常能看到“在采訪時,他說”這樣的錶述。曆經兩年終於完成這部作品,盡管付齣很多心血,我覺得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