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7/2022, 8:08:09 AM
甘肅石傢及遇村遺址所在地早勝原,舊稱棗社原,是寜縣境內最大的原塊。
石傢墓地考古發掘工作從2016年開始,截至2020年,考古工作人員已清理發掘東周時期墓葬177座。墓地發掘的同時,考古隊也積極尋找石傢墓地“這批人”的居址,最終將目光鎖定在墓地以東的遇村遺址。
2018年,恰逢銀百高速公路的新建,遇村遺址考古發掘工作拉開瞭序幕。“通過近兩年的考古發掘,可以明顯看齣石傢及遇村遺址為一處兩周時期大型聚落。
它的齣現首次建立起瞭隴東地區西周至春鞦時期考古學文化年代序列,對於認知周文化在西土統治格局的演進,即西周的滅亡與平王東遷後的西土政治格局具有重要學術意義 。”考古工作人員王永安在文中寫道。
時間之光仿佛在這一刻被打開,七鼎墓頻頻發現,一座東周之城又逐漸顯現齣規模,寓示著一個神秘國度正緩緩嚮我們走來……
石傢及遇村遺址即石傢墓地和遇村遺址,地處馬蓮河東岸,涇河以北,這裏山原相交,河溪縱橫。遺址所在早勝原,舊稱棗社原,是寜縣境內最大的原塊。商周時期據文獻記載屬公劉居豳之地。東周時期,義渠熾盛,與秦人分庭抗禮。戰國晚期終納入到秦帝國統治秩序,所轄北地郡泥陽縣。
▲ 石傢及遇村遺址地理位置
柳暗花明――墓地篇
原為平靜的一個小村落,卻因盜墓分子的頻頻“光顧”變得熱鬧起來。隨著一聲聲炮響,如春天的驚雷嚇醒瞭熟睡的孩子,“汪汪”的叫聲交織著孩子的哭鬧,人們變得不安……
故事還要從上世紀60年代說起,西頭村石傢一組村民在一處挖地坑式窯洞時,意外掘齣大量動物骨骼。據當地老人們迴憶,當時要用好幾輛架子車纔能運完。在考古隊進駐工地後,我們特意找到瞭當地文物保護員石清傑老先生。據他說,當時挖築窯洞的位置正處於我們已清理墓葬M36的東側。從營建地坑式窯洞的深度及齣土的動物骨骼來看,我們認為是被破壞的一處車馬坑遺存。
80年代,改革的春風吹遍瞭整個神州大地。石傢一組村民在打土坯取土時,曾撿到1件銅鼎、1件銅矛及玉飾件,這也正式揭開瞭石傢墓地的神秘麵紗。由於當時文物市場已開放,受利益的驅使,“這批”文物也很快曝光。
消息不脛而走,2011年到2013年間,是石傢墓地最為沉痛的日子。大型墓葬持續被盜,引起瞭當地文物、公安部門的重視,對新發現盜洞口及時迴填,陸續追繳被盜文物,對盜墓參與人員進行批評教育,但收效甚微,事態並未好轉。從我們目前勘探、發掘情況來看,M37、M38、M39、M40等大型墓葬都遭到瞭不同程度的破壞。
2015年底,考古隊進駐後,我們在墓地核心區域及時裝置瞭監控設施,大墓附近又配專人看護巡邏。機防、人防到位,當地公安部門也進駐到發掘現場,安排警力配閤我們工作,使得盜墓分子再無可乘之機。
▲ 石傢墓地M39橫嚮盜洞口
在石傢墓地展開正式發掘之前,我們對該墓地核心區進行瞭一期考古勘探。發掘期間,又相繼進行瞭第二期至第四期考古勘探。截至目前,墓地的四至範圍我們基本已清楚,東周時期墓葬約有600餘座、(車)馬坑20多座。
▲ 石傢墓地M218槨室全景
▲ 石傢墓地M216銅鼎
▲ 石傢墓地M257金虎飾
考古發掘工作從2016年開始,截止2020年,我們已清理發掘東周時期墓葬177座。這些墓葬分布都具有一定規律,很少齣現早晚打破現象,這顯示這片墓地在營建時就有一定的規劃。
墓葬形製特點也具有高度一緻性,基本為南北嚮竪穴土坑,少量發現東西嚮,墓壙近底部流行二層台,墓室內多發現棺槨,墓主人葬式上仰身直肢葬和側身屈肢葬都占有一定的比例。
隨葬品種類豐富,包含有銅器、金器、玉器、漆木器、石器、蚌器、泥器、陶器、瓷器等。按其功能又可分為禮器、兵器、車馬器及墓主人近身之物等。考古隊還發現瞭車馬坑,較之墓葬,往往埋葬較淺。其中南北嚮車馬坑發現1座(編號為MK2),埋葬特點上為車上馬下。其中車1輛,明顯經人為有意識分拆。
馬有29匹,也分兩層,擺放較為整齊,未與車作駕乘狀。2座為東西嚮,都為車馬同坑、車馬同層。其中MK5,殉車有5輛,東西嚮縱列。其中第1輛車無馬,可能為人拉的輦車。第2至第5輛車為一駕兩馬,兩服馬分置於轅之兩側,作駕乘狀。
墓地發掘的同時,考古隊也積極尋找石傢墓地“這批人”的居址。在調查中,我們最終將目光鎖定在瞭墓地以東的遇村遺址。2018年,恰逢國傢基本建設項目――“銀白高速”公路需要穿越,遇村遺址考古工作也由此拉開瞭序幕。
▲ 遇村遺址東西嚮帶腰坑墓
相得益彰――遺址篇
遇村遺址與石傢墓地僅一溝之隔,溝內常年泉水流淌,途經古峪溝,最終匯入涇河支流馬蓮河。上世紀80年代遺址發現,既被甘肅省人民政府公布為甘肅省文物保護單位。
為配閤國傢基本建設項目――“銀白高速”公路建設,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與南京大學聯閤對其穿越區進行瞭搶救性發掘。在發掘過程中,遺址所包含遺跡豐富,有墓葬、馬坑、灰坑、灰溝、窯址、房址等,遺跡之間疊壓打破關係復雜。
齣土遺物也相當豐富,按質地可分骨器、陶器、蚌器、玉器、石器等。值得一說的是,發現的大量春鞦時期陶片、槽形闆瓦等,令我們十分振奮,這些齣土遺物對於我們下一步解決石傢墓地和遇村遺址“葬”與“居”關係提供瞭重要考古學材料。
▲ 遇村遺址槽形闆瓦
▲ 遇村遺址陶鬲
2019年,為明確本年度遇村遺址工作目標,聯閤考古隊對該遺址周圍區域展開瞭考古調查。我們將航片上植被標識顯示為麯尺形陰影的區域作為此次重點調查區域。調查結果發現有大量陶片、闆瓦與筒瓦等遺物。
在此基礎上,我們對重點調查區域展開瞭大麵積考古勘探,發現城址1座,平麵形狀大緻呈四邊形,麵積約25萬平方米。
之後,我們對勘探發現的牆體、夯土建築基址、灰坑、灰溝等進行瞭針對性的發掘。對於保存較好的北城牆,我們進行瞭關鍵性解剖。發現城牆采用瞭挖槽起建,層層夯打的構築方式,錶麵存在密集的夯窩痕跡,分布均勻,非常堅硬。
大型夯土建築基址以F2為代錶,平麵呈長方形,麵積100多平方米。基址南部發現有台階,中心柱礎四周存在祭祀現象。
經我們後期梳理,遇村遺址與石傢墓地空間分布上相近;年代分期上,遺址主體年代與石傢墓地盛行年代基本一緻;文化內涵上,遇村遺址發現的城垣和大型夯土建築基址,錶明該遺址是一處高等級城址,與石傢墓地發現諸多高等級貴族墓葬相匹配,二者“居”與“葬”關係最終得以確立。
▲ 遇村遺址城牆解剖
▲ 遇村遺址F2
精彩華章――聚落篇
基於2019年考古工作取得的重要收獲,考古隊開始轉變工作思路,通過聚落角度來審視、思考石傢及遇村遺址。首要的,聚落主要構成元素――壕溝、高等級建築基址區、一般居住區,就成為瞭考古隊工作的重心。
發現的壕溝位於城垣外側,圍繞城址周圍。我們將北牆以外壕溝進行瞭局部解剖,發現其形製為口大底小倒梯形。高等級建築基址區位於城址東北部,勘探發現有9座,已發掘4座,最大單體麵積已超過200平方米。形製均為夯土高台建築,其周圍是料僵石鋪砌的散水設施,建築基址之間發現有以廊道相連的現象,這顯示齣其建築群並非一組。一般居住區位於城址西北部,遺跡主體為房址。
分為半地穴與平麵立柱兩類,之間多存在打破關係,顯示齣年代上有早晚之分。居住區部分房址發現有竈坑,周圍有蓄水池、儲藏坑、窖穴等遺跡,與同時期房址存在一定對應關係。遺跡中包含的遺物有陶器、骨器、石器等。
在發掘高等級建築區與一般居住區之間時,考古隊發現,遺跡包含有大量灰坑、灰溝、窯址等,其中包含物多為生産工具,諸如骨錐、骨鑽、骨針、紡輪等一類器物。我們初步認為與手工業一類遺存相關。對於城址外墓地分布情況,我們認為城址外西側偏南,屬東周時期南北嚮高等級貴族墓地。其西側偏北及北部,又為東周時期南北嚮低等級貴族墓地和平民墓地。
▲ 第二期晚段聚落形態
通過近兩年的考古發掘,可以明顯看齣石傢及遇村遺址為一處兩周時期大型聚落。它的齣現首次建立起瞭隴東地區西周至春鞦時期考古學文化年代序列。其聚落形態大緻可分為三期。
第一期為西周早中期,遺存主要為東西嚮墓葬。第二期早段為西周晚期至兩周之際,居住區半地穴房址、南北嚮墓葬齣現。第二期晚期為春鞦早期,大型城垣、壕溝、高等級建築發現,南北嚮高等級墓葬營建於城外西側。
第三期為春鞦中期及以後,大型建築基址廢棄,南北嚮高等級貴族墓葬繼續存在,南北嚮平民墓葬齣現。其次,在考古學文化內涵上,考古隊認為第一期聚落遺存中,部分東西嚮墓葬流行圓形腰坑;齣土銅器個彆有族徽,可能與殷遺民相關。第二期聚落遺存,以周文化為主體,這一階段北方草原文化齣現。第三期聚落遺存,仍以周文化為主體,秦文化因素得以大量齣現,但北方草原文化仍占有一定比例。
石傢及遇村遺址的發掘具有很重要的意義。第一,從關鍵區域來看,隴東地區是周文化起源的重要區域,也是西周晚期以來,周與西北地區戎人、秦人彼此接觸的前沿地區。
石傢及遇村遺址考古新發現多層次聚落結構,揭示瞭這一關鍵區域。周秦戎實力此消彼長的復雜關係,是研究這一時期族群交流,融閤發展過程的重要發現。也是探討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形成的重要課題。
第二,從關鍵節點來看,石傢及遇村遺址發掘,首次建立起瞭隴東地區西周至春鞦時期考古學文化序列,尤其是西周晚期至春鞦早期這一關鍵節點上,對於認知周文化在西土統治格局的演進,即西周的滅亡與平王東遷後的西土政治格局具有重要學術意義 。
石傢及遇村遺址的考古發掘仍在繼續,相信隨著我們工作的持續開展,這個緩緩嚮我們走來的神秘國度一定會露齣其本來的麵目。
來源丨澎湃新聞(文/王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