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4/28/2022, 6:24:2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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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隨著我國法製社會建設的不斷深化,民眾的普法意識普遍加強,甚至齣現瞭傢喻戶曉的“法外狂徒張三”羅翔,這樣的網紅律師。
而在古代,參與司法訴訟、書寫狀紙的人主要由識文斷字、取得功名的秀纔甚至舉人擔任,這類人被稱為“狀師”或“訟師”。通過香港影視作品使大傢耳熟能詳的宋世傑、陳夢吉、方唐鏡等人均在此列。
香港電影《審死官》中由周星馳飾演的金牌狀師宋世傑
在清代中期浙江文人吳熾昌的筆記小說《續客窗閑話》裏這樣介紹到:江南盛行的“破靴黨”(因傢道中落而品行不端、恃眾鬧事的讀書人群體)稱霸一方、無惡不作。訟師們往往亦與其沆瀣一氣、狼狽為奸,專乾違法亂紀、喪盡天良的壞事。
現在就挑選講述兩則案例,希望各位能夠從中吸取教訓,識破那些骯髒卑鄙的騙人伎倆:
故事一
傢中小康的陳四成(原文無名),日子過得挺滋潤。但他的錶弟王寶牆(原文亦無名)則傢徒四壁、一貧如洗,這位好吃懶做、遊手好閑的老光棍,就靠著藉高利貸過活。四成念在親戚一場的份上,時不時地周濟一下他。
時值寒鼕臘月,寶牆又來找錶哥藉個八百一韆的銅闆去還債。四成恨其不爭、怒其無厭,嚴詞拒絕後一把將他推齣大門,接著便落鎖栓門,不再理會。
寶牆站在門口罵罵咧咧一陣,見無人應聲,心想再不還錢也是被債主一通毒打,反正賤命一條,活著也沒啥奔頭,不如索性交代在這兒。(臨走還不忘坑錶哥一把,果然是個恩將仇報的混賬。)
橫下心的寶牆解下褲腰帶,掛在思成傢門前的簷椽之上,打好結,將頭探進去兩腳一蹬、一命歸西。
四成聽屋外靜寂無聲,以為錶弟已經遠走,遂開門查探。這一看不打緊,好傢夥,三魂嚇走七魄---就見一雙人腿在眼前隨風晃蕩!
還好彼時暮色深沉、周遭無人。驚恐萬狀的四成害怕因此吃上官司,忙打點金銀細軟去找好哥們---劉訟師(原文無名)那兒討計策。
來到老劉傢,他跟幾位牌友擺起龍門陣,打著麻將,激戰正酣。老劉頭都沒抬:“唔,是四哥呀,蒞臨寒捨,有何貴乾?我可沒準備你的晚飯喲!”四成湊過來,俯身低語,如此這般一番,聽得老劉連連點頭:“曉得瞭,曉得瞭,�G!你們可小心瞭,我這把要和(hú)啦!”
見劉訟師再無錶示,四成幡然醒悟,忙悄悄地把金銀細軟置於他座椅之下。老劉瞟瞭一眼,滿意地笑道:“你先返傢把屍首解下,再來迴話。切記彆叫人給看到瞭!”
四成領命而去,事畢返迴劉宅,老劉更不答話,隻是叫他在一旁觀戰。過瞭差不多三個小時,四成如熱鍋上的螞蟻,屢次三番催問接下來的行動。老劉打瞭個哈欠,心不在焉地答道:“你再返傢將屍首掛迴原處。”
“哈?這不是在耍我吧!?”四成聞言大驚。老劉佯裝嗔怒道:“叫你咋辦就咋辦,少逼逼。不照我說的做,你就等著傢破人亡吧!”
好傢夥,四成吃不住這套唬,立馬迴傢照辦。待他再赴劉宅,老劉衝他狡黠一笑:“看著你這來來迴迴好幾趟,自己不嫌麻煩,我都覺著煩!你現在迴傢閉門高臥,待天亮有人來敲門,韆萬彆搭理。等官差傳喚,你再開門。如遇盤問,啥廢話也彆說,就要求仵作驗屍即可,那時自然有脫身妙計。”
盡管不明就裏,可彆無他的法四成也隻能依照交代進行操作。翌日,路過的保長(*清政府將州縣城鄉每十戶編為一牌,設牌長;十牌為一甲,十甲為一保,設保長,又稱“保正”)發現瞭懸掛在四成屋簷下的寶牆屍首,嚇得他拍門高喊。四成領瞭老劉的錦囊妙計,任憑保長叫破喉嚨、拍腫手掌,也是充耳不聞、毫不理會。保長害怕受人命官司的牽連,遂跑到縣衙報案。
知縣命差役將四成與寶牆的屍首一同帶到衙門,他厲聲質問到:“堂下何人?可識得這具屍首?”四成故作鎮定地仔細端詳一番:“啊呀,啓稟老爺,這不是我錶弟王寶牆嗎?怎麼吊死在我傢門口啦!?”
“你是否與他有仇?”四成連忙擺手:“木有木有。”保長卻在一旁說:“既然他倆是親戚,搞不好就是被他逼死的,因此纔在他傢門前上吊自殺。”
知縣聞言大怒:“呸!你當本官傻嗎?屍體我剛查驗過,死者脖頸處有一深一淺兩處勒痕。這說明人是在彆處勒死,再轉移到陳四成傢門前掛上,明擺著是藉人命官司敲詐勒索他。既然你誣賴他是凶手,搞不好你纔是罪犯!來人啊,把他拉下去大刑伺候!”
可憐保長被一頓好打,關入大牢。四成卻僅僅是被判自掏腰包,花些銀兩為寶牆入殮下葬瞭事。(盡人道主義的義務?)
---故事如此結尾,盡管說寶牆死有餘辜,但經過劉狀師一通兵不厭詐的操作,居然化腐朽為神奇,使陳四成躲過瞭刑偵審訊,成功將牢獄之災嫁禍給瞭無辜的保長。而中瞭劉訟師之計,還自作聰明的知縣尚且洋洋得意,以為明鏡高懸、天網恢恢,抓到瞭真凶,這實在叫人扼腕唏噓、不勝感慨。
故事二
丸大村的王思匆(原文無名),在他遠房錶哥馬員外(原文亦無名)府上做帳房先生。馬員外因患疾病,醫治無效,英年早逝。他膝下無子,僅有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娘子。
馬傢族人覬覦他的傢産,爭相想要過繼給馬員外當兒子。可馬寡婦說瞭:“奴傢還沒滿二十,過繼個小孩吧,我也沒有帶娃經驗;過繼個成年人吧,傢長裏短,怕遭人說閑話。不如等幾十年後,我成瞭老太太,再說吧。”
族人們見其閤情閤理,隻得偃旗息鼓。但想到她年紀輕輕,肯定不會安分守寡,因此買通瞭她的婢女作為眼綫,時刻準備揪住她的小辮子。
不齣所料,王思匆早就對馬寡婦垂涎三尺,藉著馬府帳房先生的身份,近水樓台先得月,很快便將不甘寂寞的馬寡婦勾搭到手。兩人親親我我、如膠似漆,從黎明到日暮,恨不得在床上打一天的撲剋。
可世間哪有不透風的牆?馬傢族人們從婢女那裏探知馬王二人的奸情,便對婢女一番交代...
某天深夜,思匆又摸進瞭馬寡婦的臥室,見火燭吹熄,房裏傳齣愛的掌聲。婢女連忙跑到院牆外給蹲守的眾人通風報信,大夥一聲吆喝,哄鬧地擁入屋內。
馬王二人正赤身裸體鬥地主呢,根本沒來得及穿衣服逃走,就被眾人連同被褥一同捆成花捲兒,抬著進城去縣衙報官。
一行人敲敲打打、鼓鼓噪噪、沿街嚷嚷:“捉到馬傢的奸夫淫婦咯,送他們去見官噢!”喧嘩間,思匆之妻---王氏將頭探齣傢門:“�G呀不好!我傢相公齣去偷吃被逮住啦!”
王氏嚇慌瞭神,連忙跑到隔壁李訟師(原文無名)傢求救。老李問明來意後,捋著鬍須,眯著眼睛,慢悠悠地說:“所謂‘捉賊捉髒、捉奸捉雙’,你傢相公連人帶‘作案工具’被當場拿獲,這已成定局,還有什麼可說的?”
王氏抹瞭抹眼角的淚水,帶著哭腔道:“李爺,看在咱傢相公平時沒少請您吃飯喝酒的份上,求您大發慈悲行行好,韆萬想轍把他撈齣來呀,咱傢可缺不得他呀,嗚嗚嗚。”
“你莫哭,莫哭。”老李安慰王氏的同時,兩眼珠滴流一轉,計上心來:“辦法有瞭!隻要按我說的做,興許還有救。”王氏一聽,狠狠點頭:“全聽您吩咐。”老李叫她附耳過來,如此這般囑咐一番。王氏會意,遂卸妝素顔、散開發髻,蓬頭垢麵地跟著女僕離去。
再說迴思匆那頭。彼時已是三更(晚上11點-淩晨1點),衙門早下班瞭。守夜的差役對押送犯罪嫌疑人而來的馬傢族人說:“人犯先關到牢房裏,等明天知縣老爺升堂,再行稟報。”於是眾人將包成粽子的馬王二人交給差役後,就蹲在縣衙門口,坐等天亮。
李訟師此時也帶著王氏來到監牢,那牢頭與他是舊相識,老遠便招呼上瞭:“喲!李爺呀,什麼風把您給吹來瞭?”老李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指瞭指身旁哭得梨花帶雨的王氏:“喏,還不是我這錶妹嘛!今夜關進來那男的是她相公,她聽說捉奸過程中叫馬傢人給打死瞭,所以哭成這副德行。我都跟她說瞭‘捉奸之人為瞭拿證據打官司,是不會輕易殺人的。’可她偏偏不信,軟磨硬泡非要我帶她來瞧瞧。”老李一麵說,一麵往牢頭手上遞銀子:“嘿嘿嘿,一點小錢,不成敬意,拿去給弟兄們喝茶哈。”
牢頭何等精明,他笑嘻嘻地接下銀子:“嗨,既然是弟妹來瞭,這就領她進去看看,不礙事的。”李訟師便命女僕攙著王氏跟隨牢頭進瞭囚房。
待到金雞報曉、東方漸白,縣衙擊鼓升堂,開門接案。老李忙喊女僕把依舊蓬頭垢麵的“錶妹”帶瞭齣來,送上馬車,打道迴府。
另一廂,縣官坐堂,馬傢族人遞上早已寫好的狀子。縣官看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喚差役給馬王二人穿上衣服過堂審訊。
縣官見思匆上堂,一拍驚堂木,嗬斥道:“呔!你這讀書人不學好,偏要作奸犯科,實在有辱斯文!”誰知思匆振振有詞地反駁道:“夫妻行房、天理人倫,有何不可?”縣官覺得好笑:“你不是被捉奸在床嗎?難不成和你春宵一刻的是你傢婆娘?”
“嘿嘿,可不就是我自傢婆娘嘛!”思匆胸有成竹地說。縣官頓時滿腹狐疑:“咦?那你倆有傢不迴,為何睡在馬府?”(我亦有此問)
“嗨,我跟馬老爺是錶親,他不是最近去世瞭麼?我在他傢繼續做賬房先生,隻因馬夫人年輕守寡,我怕外人嚼舌根子,於是叫來荊妻陪伴同住,以避瓜田李下的嫌疑,誰曾想還是叫馬傢族人當成通奸給誤抓咯。”
“哦?此話當真?”縣官又命傳喚女犯。眾人定睛一瞧,簡直不敢相信眼前一幕:好端端的馬寡婦怎麼會變成瞭王氏!?失去瞭鐵證的馬傢族人紛紛像泄瞭氣的皮球,啞口無言,剛進衙門時的意氣風發此時已被一掃而空、蕩然無存。
縣官見狀勃然大怒:“玩兒呐!?你們捉奸也不看清楚就給我綁來。這不是浪費公共資源和我個人時間嘛?來人啊,把涉嫌誣告的馬傢族人統統拉下去,重打五十大闆!退堂。”
無罪釋放的思匆夫婦歡歡喜喜地迴傢後,又備瞭煙酒厚禮上李訟師傢錶示感謝。
---故事至此結束,李訟師好一招“偷天換日”,成功讓王思匆由犯罪嫌疑人變成受害人。馬傢族人則賠瞭夫人又摺兵,最終如意算盤化為水中之月,敗在瞭李訟師的絕妙好計之下。
故事齣處
上述兩則故事,齣自成書於道光十四年(1834年),由吳熾昌編著的短篇誌怪小說集《客窗閑話》中。該書共八捲,續集八捲,共計一百三十篇。
《客窗閑話》語言淺近流暢,情節單純明快。全書涉及頗廣,兼記逸聞和史事。各位看官若是覺得故事有趣的話,本書不妨一讀。
圖片來源於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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