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4/10/2022, 4:19:25 PM
唐朝創立初年,頻繁南下搞破壞的突厥著實把李淵搞得頭疼。
始畢可汗去世後,眼瞅著突厥南侵的野心愈發膨脹,李淵把腳一跺,打不過咱就躲,遷都!眾臣皆呼英明,隻有兒子李世民跳齣來唱瞭反調。雖說李世民的一番苦心勸說讓李淵放棄遷都,可後世也有人認為,真要遷都成功,對大唐也並非壞事。
關鍵就在於,李淵看中的都城預選項――襄樊、鄧州,位置個頂個好,不亞於遷都的“黃金地段”。
青睞這兩個地方的統治者,遠不止李淵一人。
決策:遷都襄、鄧的縱橫考量
要探秘襄、鄧兩地的地段優勢,還是得迴到李淵遷都這件事上來。
據《資治通鑒》記載,唐高祖放棄長安另擇都城的原因,有點像“鬧著玩兒”――
或說上曰:“突厥所以屢寇關中者,以子女玉帛皆在長安故也。若焚長安而不都,則鬍寇自息矣。”上以為然,遣中書侍郎宇文士及逾南山至樊、鄧,行可居之地,將徒都之。
換成大白話,大傢覺得,突厥老來騷擾關中,無非是關中過於富庶繁華,但要是咱們一把火把這些都燒瞭,突厥不就竹籃打水一場空,啥都撈不著瞭嗎?
也難怪李世民一股熱血直竄腦門,趕忙上奏父皇,先是把沒能驅逐突厥、保護傢國的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又拿霍去病怎麼收拾匈奴舉例,明著說大唐雄兵百萬,暗著指你這不打就跑算怎麼迴事,一通勸說下來,總算讓李淵放棄瞭遷都的念頭。
李世民逼退突厥,大顯軍事纔乾,是為後話。後世圍繞李淵的這次遷都風雲疑惑重重。原因不難理解,身為國傢的最高統治者,下瞭好大一個決心遷都,文武大臣還都贊同,真的能因為兒子幾句話放棄嗎?
正因此,總有一些人認為,李淵在遷都這場博弈裏,埋下瞭一點彆的想法。一種說法是,這可能是李淵的一次政治試探。這就得提到太子李建成的小心思瞭。據推測,李建成對遷都的想法高呼贊成,有那麼一點基於局勢的考量,更多也還是一個“防”字。防的是誰呢?正是自己的弟弟――秦王李世民。
長安距離北部國境不算遠,突厥大部隊一時興起,的確能在較短時間內直逼都城,在這樣的情況下,要抵禦外敵,隻能硬著頭皮應戰。這無疑給瞭李世民嶄露頭角、大顯纔乾的機會。但若南遷都城、戰綫拉長,突厥難以短時間內入侵,平時做好邊境防禦就綽綽有餘瞭,弟弟更沒有齣徵立功的機會,這對李建成來說再好不過。從後續發展來看,這鍋李建成背得不算冤。李淵放棄遷都後,李建成專程跑到父皇麵前添油加醋,說弟弟這麼努力地抵禦突厥,就是為瞭獨占軍權,您可韆萬彆被他濛蔽瞭雙眼。
影視劇中的唐太宗李世民。來源/電視劇《貞觀長歌》截圖
雖說李淵到底沒相信太子的說辭,予以秦王放心展示的舞台,可迴過頭來看,哥兒倆的小心思說不定早就被李淵洞悉得清清楚楚。正因此,有人推測,李淵就是在這兒拿遷都“下套”,既要逼得兒子血性上湧,誓死護衛傢國,更要敲打一二,若是想依仗軍功搞事情,咱還有遷都這一招。
彆急著為這番籌謀拍手叫好,有人曾做過形象比喻,遷都是中國曆史劇烈震蕩的政治波普圖和晴雨錶,放開瞭說,不到非不得已,誰也不會遷都。試探的法子韆百種,為何李淵獨獨要拿國傢重地說事?
事實上,從當時的局勢來看,遷都倒不像腦子一熱的說辭。
長安作為首都的優勢,確實大不如前。《新唐書・食貨誌》記載:“唐都長安,而關中號稱沃野,然其土地狹,所齣不足以給京師備水旱,故常轉漕東南之粟。”
自産糧食不足也就罷瞭,有人還發現,自唐代開始,西部民族關係變化、長安人口激增、關中平原及周邊生態環境退化等等因素下,長安的政治地位齣現瞭實質性下降,正如陳子昂在《諫靈駕入京書》裏的一通直言,昔日長安占盡地利,諸多好處,“今則不然,燕、代迫匈奴之侵,巴、隴嬰吐蕃之患,西蜀疲老,韆裏運糧”。這也間接解釋瞭,為何在高宗及武後時代,洛陽會成為東都。
再者是李淵的眼光。據考證,樊州、鄧州的大緻位置在今天的湖北襄陽
(襄樊)
市和河南鄧州地帶
(如圖)
,那麼與長安相比,這裏有哪些好處呢?
襄州、鄧州地理位置示意圖。來源/譚其驤《中國曆史地圖集》
首先便是交通便利。
如果聚焦到更細節的襄州
(今襄樊市)
,“北接宛、洛,跨對樊、沔,為荊、郢之北門”,可謂四通八達,據《元和郡縣圖誌》,襄州的方位距離也是相當優秀――
“西北至上都一韆二百五十裏。北至東都八百二十五裏。東至隨州(今湖北隨州)三百五十裏。南至江陵府(今荊州)四百七十裏。西至房州(湖北房縣)陸路四百二十裏,水路五百八十四裏,東南至郢州(今湖北鍾祥市)三百二十裏。西北至均州(今湖北丹江口區域)三百六十裏”。
除瞭聯通四方外,戰略優勢也很明顯。
北部的秦嶺、漢水無疑是天然的防禦壁壘,即便是突厥深入內陸,此地進可攻退可守,還能進一步加強同河北、江南一帶控製,更能依托連綿險峻的山勢繼續同突厥騎兵周鏇。最關鍵的是,襄州陸路、水路的交通相對便利,尤其是平坦的武關道
(自長安起經鄧州至湖北襄陽)
和丹江航道,不管是遷都還是戰時物資運輸,便利度都大大提升。
武關道。來源/某年高考文綜試捲
還有一件事能佐證李淵的戰略眼光。多年以後,安史之亂令原本大不如前的長安更加破爛不堪。唐昭宗李曄繼位時,朝廷對地方的掌控能力一落韆丈。眼瞅著昔日優勢不在,大傢又動起瞭遷都的心思。宰相硃樸直接上書皇帝,力主遷都襄鄧,把襄、鄧的好處說得明明白白――
西有上洛重山之險,北有白崖聯絡,乃形勝之地,沃衍之墟。若廣浚漕渠,運天下之財,可使大集。
令人唏噓的是,時權臣大將硃溫聽說皇帝準備遷都,擔心此後難以挾製天子,跳齣來唱瞭反調,唐昭宗也沒能硬氣起來,和幾百年前一樣,讓遷都襄鄧,終成瞭一場空夢。
兵傢必爭:襄樊的烽火狼煙
李淵的眼光好是好,卻也算不得獨到絕佳。在他之前和在他之後,襄、鄧之地早就成瞭大夥兒眼裏的“香餑餑”,甚至躍升為遷都選址的“黃金地段”。
這兩個地方是怎麼入瞭法眼,還是得說迴遷都。據考證,中國曆史上遷都並不罕見,然而也並不平常。古代社會,國都往往被視為王權的象徵和王朝統治的權力中心,甚至事關國傢的生死存亡。所以一旦選定國都,通常都會穩定下來,一旦考慮遷都,要麼是擴大政治勢力,弘揚國威,要麼是被動遷移,暫避危險與鋒芒的權宜之舉。比如劉邦得勝後,到底遷都關中還是遷都關東,謀士內部也是爭論不休,前前後後曆經諸多考量,最終遷都關中,助劉邦實現瞭“�~天下之亢而拊其背”的戰略願景,為西漢王朝的興盛奠定瞭基礎。可見,遷都的選址可不是那麼容易,能讓皇帝舉宮遷徙的地方,至少得對國傢發展有著特彆的益處。
在這一點上,襄、鄧都算是高分上榜。
很多人認識襄樊,來自諸葛亮的“隆中對”。據考,諸葛亮所居的隆中,正是今天的襄樊市城西。不過,能在曆史上留下的筆筆重墨,襄樊的實力遠不止此。
影視劇中的“隆中對”。來源/電視劇《三國演義》截圖
從地理位置看,大緻是今天襄樊市
(2010年改名襄陽市)
,地處湖北省西北部,南陽盆地南端。實際上,古時以漢水為界,襄陽實為兩城。北為樊城,始於西周,因周宣王封仲山甫於此而得名,南為襄城,建製於西漢初年,因縣治位於襄水之陽而得名。都說天時地利,襄樊的地利有多“利”呢?地據南陽盆地南端,居漢水上流,三麵環水,一麵傍山,西臨關陝,東達江淮,跨連荊豫。春鞦戰國時期,襄樊便是楚國和周天子交往的通道,兩漢到隋唐時,憑藉從長安、洛陽至江陵的驛道,牢牢把控著溝通南北政治的大動脈,更成為“南船”“北馬”的匯集地,榮膺“七省通衢”之冠。
這個地段有多重要呢?忽必烈預備南下攻宋,降將劉整獻瞭一計,便是拿襄樊開刀。劉整是這麼解釋的――“無襄則無淮,無淮則江南唾手下也”。事情也如他們料想,控製瞭襄樊,如同拿捏瞭把控南北的要衝。1269年,濛古軍在襄樊四周修城築圍,封鎖漢水,圍睏瞭襄樊三年。1273年隨著樊城被攻破,南宋的統治也開始瞭倒計時。
要成為都城,光地理位置優越可不夠。襄樊的其他條件恰恰都能拿得齣手。
都城自然得城堅壁硬。從區位來看,襄樊西部山區物産豐富,東部和中部多位低山丘陵與廣闊的衝擊平原,河榖開闊、土壤肥沃、土層深厚,再加上水源充足,為發展農耕提供瞭絕對的便利和優勢,考古學傢們也發現,早在5000多年前,襄樊地區就開始瞭水旱作物並種。所以,彆的不說,就論繁榮富饒,襄樊基本沒輸過。相傳,劉禹锡的那首《堤上行》便是來到襄樊覽勝時,為鬧市盛景摺服所作,一句“灑堤相望大堤頭,堤下連檣堤上樓”便足見當時襄樊的車水馬龍、商賈繁盛。《唐書》記載,襄樊的油漆工藝在天下極富盛名,絲麻織品和手工産品也屬於全國領先水平。百姓生活得有滋有味,不僅被王維盛贊“襄陽好風月”,李白筆下的“襄陽行樂處,歌舞白銅提。江城迴綠水,花月使人迷”也足以證明其富饒安樂。
今襄陽市。攝影/王運江,來源/圖蟲創意
拋開這些,一江漢水、一脈秦嶺更會成為戰時必要的天塹壁壘。種種優勢加成,自古以來,襄樊屢屢在狼煙中激起各方爭鬥。比如,群雄爭霸之中的襄樊之戰。留守荊州的關羽便目指襄陽,企望打通前往許縣、洛陽、兵進中原的關鍵門戶,其後水淹七軍,威震四海。後來曹操智聯孫權,蜀失荊州,關羽命隕,三國形勢繼而變化。看似不起眼的一城,卻如精妙的支點,撬動瞭一段風雲往事,更開啓瞭諸國的命運轉摺。遑論其後嶽飛收復襄陽、李自成進占襄陽、張自忠棗陽抗日……
烽煙燃起時,襄樊或許已被推至兵戈的焦點,權謀的漩渦、曆史的中心成為“遷都”的備選項,自然也是題中之義。正如有人感慨,襄樊沒有帝王之都的深沉厚重,像個秀麗的姑娘,默默記憶著曾經的商賈匯聚、兵傢必爭。
上榜:鄧州的絕佳區位
和襄樊齊名的,是鄧州
(今河南省鄧縣)
。
樊鄧之地,相距甚近,身世和故事也同樣傳奇。如果說襄樊是兵傢必爭,那鄧州幾乎是內定的“國都”選項,據粗略統計,光是作為遷都城市提名,鄧州就喜提瞭六次。
從齣身來看,鄧州就不一般。相傳,炎、黃二帝時,有一個以鄧為名的部落在鄧州一帶活動,部落首領還曾跟隨黃帝參加蚩尤的逐鹿大戰。不過,放迴現實,鄧州原為西周時的鄧國地,春鞦時歸楚,稱"穰",北魏太和二十一年為荊州治,隋開皇三年纔改稱“鄧州”。
鄧州的地理位置如何?乾隆年間的《鄧州誌》說得很清楚――
南列荊山,後峙熊耳,宛葉障其左,那榖拱其右,據江漢之上遊,處秦楚之扼塞,沃野韆裏,地稱陸海。
也可以結閤現代地圖區位來看,鄧州幾乎是承南啓北、連結東西的軸心。地處中原腹地,“左襟白水,右帶丹江”“東連吳越,西通巴蜀,南控荊襄”。
今天的鄧州市位置。來源/百度地圖
地理位置外,更優越的是鄧州的區位條件。大片大片的衝積平原加上適宜的溫度和降水量,為鄧州的農耕發展掃平障礙,境內湍河、趙河、嚴陵河、刁河等豐富的河流資源,更讓鄧州成為戰時“糧倉”的不二選擇。建安十三年
(208)
,曹操就曾在穰城
(今鄧州)
南郊開挖運河
(今小漕河)
,讓鄧州充分發揮糧倉作用,為前方的“赤壁之戰”保駕護航。
曹操之外,更多的統治者把鄧州推到瞭更高的戰略地位――都城,據載,鄧州在曆史上先後做過四次都城――大禹之都、鄧國國都、楚國彆都、李自成新順國臨時之都,值得一提的是最後一次。明崇禎十六年
(1643)
三月,李自成率領農民起義軍建立“新順國”,襄陽被改名襄京,成為臨時國都。剛過兩個月,李自成做瞭個大膽決定,移都。新都城的選址,就定在鄧州。在這裏,李自成確定瞭北上路綫,經南陽,破潼關,不久後,大明王朝的統治宣告終結。
李自成。來源/電視劇《江山風雨情》截圖
看重鄧州的還有彆人。公元588年,梟雄高歡將入洛陽,基本控製瞭北魏,時任統治者孝武帝元修曾動過遷都鄧州的念頭,希望以此靠近荊州和梁朝,躲避高歡的鋒芒,方便日後跑路。無獨有偶,南宋建炎元年,麵對來勢洶洶的金兵,高宗趙構也差點把都城遷至襄鄧,避開金人的強勢進攻。大臣們還找瞭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以示不忘故都,以係天下之心”。
隻是,元修和趙構的算盤都落瞭空,更為戲劇的是,這些同襄鄧關聯的遷都嘗試,往往都與兵臨城下、躲災避難相關,大多以失敗告終,其後緊跟著的,往往便是大廈傾頹,王朝覆滅。
如同硃樸上給昭宗的那道摺子所言――
襄鄧之地,實惟中原,人心質良,去秦咫尺,而有上洛為之限,永無夷狄侵軼之虞,此建都之極選也。
麵對侵略,當唯一的對策隻剩下遷都、把存續的可能寄托於山地天塹,命運的齒輪或許也已悄然轉動。遷都自此也成為一方棱鏡,幾番摺射,便能帶我們窺探一朝王朝興衰,曆史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