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4/5/2022, 3:13:06 PM
前言:
弘治六年(公元1493年)九月,幾位宦官在錦衣衛的陪同下快步前往紫禁城西內。所謂的西內,其實就是在當年燕王府舊邸基礎上改建而成的西苑。北京皇宮在建期間,永樂皇帝硃棣就曾長期在此處理朝政。此外西內之所以齣名,是因為有兩位明代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漢王硃高煦和景泰帝硃祁鈺,就是死在此處。
而現在這份名單上又要新添一位:前荊王硃見��。因為宦官和錦衣衛們這次過來,就是奉當朝皇帝明孝宗硃�v樘聖旨來賜他自盡。然而這位荊王殿下已經在西內住瞭九個多月,為何孝宗會過瞭這麼久纔將他賜死?說起來這真是一個不作不死的故事。這位荊王硃見��,也由此成為瞭明代曆史上第一個被皇帝賜死的親王。
明代紫禁城西內位置示意圖
荊王硃見��的心病:來自親娘的偏心
硃見��,荊靖王硃祁鎬嫡長子、荊憲王硃瞻�盞粘に鎩⒚魅首謚旄叱閽�孫,生母荊靖王妃魏氏。生年不詳,據某百科為正統十三年(公元1448年),未知齣處在哪裏。
首封荊王硃瞻�帳僑首詰諏�子,永樂二十二年(公元1424年)封荊王。宣德四年(公元1429年)之國江西建昌府(今屬江西省撫州市南城縣),正統十年(公元1445年)遷國湖廣蘄州府(今屬湖北省黃岡市蘄春縣蘄州鎮)。景泰四年(公元1453年)硃瞻�杖ナ潰�享年48歲,謚曰憲。
景泰六年(公元1455年),荊憲王嫡長子荊世子硃祁鎬襲封荊王。天順元年(公元1457年),朝廷為硃祁鎬的兩個嫡子分彆賜名硃見��和硃見溥。天順五年(公元1461年)硃祁鎬去世,享年31歲,謚曰靖。天順八年(公元1464年)九月,荊靖王嫡長子硃見��襲封荊王,開始瞭其長達29年的親王生涯。
硃見��身為荊靖王嫡長子,在整個蘄州府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因為正常情況下他就是下一任荊王的不二人選。然而在硃見��的成長經曆之中,卻一直有一個心病:親娘荊靖王妃魏氏偏心弟弟硃見溥。
博鬢冠
魏氏當然不是一個善茬,當初剛從世子妃晉升王妃,她就嚮時任荊王硃祁鎬提齣要珠翠九翟博鬢冠。這是皇後和太子妃的標配,連公主都不能佩戴,何況是親王妃。魏氏之所以有此非分之求,是因為她的婆婆荊憲王妃周氏當年得朝廷特賜瞭一頂博鬢冠。此事當時就遭到瞭明英宗的嚴厲斥責,同時也看齣魏氏不安分的性格。
爾母妃冠有博鬢者,乃一時特賜,豈可援以為例?且以己妃欲上同於母,既無敬親之心,又取僭竊之罪。其乖違禮製甚矣!所奏不允!―《明英宗實錄捲二百九十五》
由於史料的缺乏,我們很難知道硃見��在襲封荊王之前究竟受到瞭多少來自親娘的歧視,以緻於他日後會做齣如此瘋狂的報復舉動。根據史書的記載,硃見��成為荊王之後,立刻將老娘禁錮於宮中不許外齣,同時魏氏作為親王妃所應享受的衣服和飲食規格也全部降級。此後的整整十三年時間裏,魏氏一直遭受著這樣的冷暴力,為自己前半生的錯誤還債。成化十年(公元1474年)七月十六日魏氏去世,這段噩夢終於得以瞭結。
初荊府荊靖王妃魏氏生子見��、見溥,夫人王氏生見�怠N菏現影�見溥,凡金帛必倍與之,見��不平。靖王薨,見��嗣位。錮魏氏於宮中,減去衣服飲食,抑鬱而死。―《明孝宗實錄捲六十七》
荊王府齣土文物
樊山王硃見�擔壕M醺�唯一幸存的成年宗室
魏氏的死,顯然並沒有解開硃見��的心結。而當成化十三年(公元1477年)荊王妃張氏以及深受硃見��忌憚的二叔都昌王硃祁鑒相繼去世之後,潘多拉的魔盒被徹底打開,在接下來的幾年時間裏,整個荊王府的成年男性宗室幾乎慘遭團滅。為瞭方便大傢理解,筆者先來簡單介紹一下荊王府的宗室情況。
荊憲王硃瞻�展捕�子,長子即荊靖王硃祁鎬、次子為都昌王硃祁鑒。硃祁鎬共三子,長子即荊王硃見��、次子都梁王硃見溥、第三子樊山王硃見�怠V炱羆�共四子,長子硃見�摹⒋巫又旒�潭、第三子硃見滏、第四子硃見�W。具體人物關係見下圖荊王府譜係圖。
荊王府譜係圖
第一位受害者
父王、母妃、王妃、叔父相繼去世之後,在整個蘄州府地麵上荊王硃見��已經說一不二,無人可以約束。而親弟弟都梁王硃見溥,則成為瞭荊王放縱心魔的第一個受害者。
當年八月,硃見��以騎射為名把弟弟騙入王府。在讓左右之人將其五花大綁後,荊王本人親自上陣,用鐵尺對其進行痛毆。都梁王不明所以,負痛哀號之餘,還希望哥哥能看在親兄弟的份上放自己一馬。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硃見��聽到“兄弟”兩字,頓時想起他那偏心的老娘來。這真是“怒從心頭起,惡嚮膽邊生”,荊王殿下把鐵尺換成銅錘,直接把弟弟活活打死。
既入,令左右擁執,自齣鐵尺連棰之。見溥哀號乞免,左右以衣塞其口,仍擊以銅錘,乃死。尚恐其或蘇復,以鐵火�h�j尻孔間,血流盈地。乃使人給其妃何氏,謂見溥以馬驚踐死。―《明孝宗實錄捲六十七》
成化十三年八月二十一日,都梁王硃見溥去世,年僅26歲,謚曰悼惠。此後硃見��趁著都梁悼惠王妃何氏來王府朝見祖母荊憲王妃周氏之時,又將其無恥霸占。
荊王府復原圖
第二位受害者
硃見��的二叔都昌王硃祁鑒去世之後,謚曰惠靖,因其長子硃見�腦縭牛�最終由次子硃見潭襲封都昌王。硃見��害死弟弟,霸占弟媳之後,更是食髓知味,愈發地膽大妄為起來。
在某次荊府宗室大聚會之後,硃見��又看上瞭都昌王妃茆氏。硃見溥和何氏的遭遇,未必便無人知曉,至少硃見��的叔母:都昌惠靖王妃馬氏便對這位侄兒十分提防,將茆氏看得極緊。
荊王惱羞成怒之下,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將馬氏抓入王府
“髡其首”
,就是剃光頭發。都昌王硃見潭聞訊趕來救母,卻被硃見��拘押在宮中不放。殺紅瞭眼的荊王不單單將硃見潭這位堂弟用土覆麵活活悶死,更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茆氏搶入府內霸王硬上弓。
拘見潭於宮中,攣�x之,囊土覆其麵以死。械係茆氏入府,脅而淫之。―《明孝宗實錄捲六十七》
成化十九年(公元1483年)十月初九日,都昌王硃見潭去世,年僅24歲,謚曰懷順。
荊王府齣土文物:金鑲寶石仙人乘車簪
第三位受害者
上文說過硃見潭還有兩個弟弟:硃見滏和硃見�W。硃見��在毆打叔母、殺害堂弟、逼奸堂弟媳之後,自知罪孽深重,唯恐硃見潭的兩個弟弟找自己報仇。
為瞭一勞永逸,荊王故技重施,將二人騙入王府扣押起來,最終竟然將兄弟倆活活餓死。
惡鎮國將軍見滏、見�W,閉之空捨,餓死之。―《名山藏捲之三十九》
至此,荊王府第三代“見”字輩的男性宗室之中,除瞭荊王硃見��本人,僅剩下其三弟樊山王硃見�等勻輝謔潰�可謂一戶口本都快被他殺絕瞭。麵對如此惡劣的局麵,樊山王轉過頭看看王妃謝氏,不敢想象自己接下來將會麵對怎樣的命運。為瞭自保,硃見�抵荒苧≡襝虺�廷告密。
自己把自己整死的親王
此時的當朝皇帝是荊王的堂侄硃�v樘,他在接到樊山王的密疏之後極為震驚。但是此時距離第一位受害者都梁悼惠王硃見溥之死已經過去瞭15年,慎重起見,明孝宗先是讓湖廣當地法司將事實調查清楚之後,纔派齣太監白俊和姑父駙馬都尉蔡震趕往蘄州府,將硃見��帶迴京城。弘治五年(公元1492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孝宗在紫禁城文華門召集皇親文武大臣,對硃見��進行公開審訊。在眾人口誅筆伐之下,這位荊王殿下失去瞭往日的威風,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我們來欣賞一下大臣們痛罵硃見��的檄文:
茲荊王罔遵憲典,大肆凶殘。敗度敗禮之非日加,維藩維翰之功何在?拒先帝遺詔而匿哀主婚,不忠於上。憾母妃偏愛而非禮事葬,不孝於親。手刃同氣而亂其妃,戕害骨肉而奪其祿。信術士妄談,而竊懷覬覦之心。僭子午改府,而略無避忌之意。收亡命之人為爪牙,保冒籍之人為心腹。盜賣係官錢糧不貲,強奪受聘子女甚眾。因私恨而棰殺叔妾,惑風水而暴露父棺。肆意妄為,無所不至。綱常為之敗壞,倫理幾於絕滅。天理不容,奸情敗露。―《明孝宗實錄捲七十》
紫禁城文華門
最終明孝宗的裁決如下:荊王硃見��削王爵廢為庶人,就於皇宮西內禁錮。都梁悼惠王妃何氏勒令自盡,都昌懷順王妃茆氏削去封號和冠服。樊山王硃見�抵�情不早奏,減歲祿三分之一。這裏何氏和茆氏一個賜死,一個隻是削去封號和冠服的區彆,可能在於一個沒有反抗而另一個做瞭反抗。
話說孝宗已經對硃見��網開一麵,因為其長子荊世子硃�v柄並沒有受到此事的牽纍。換句話說,朝廷默認硃�v柄將來還能夠進封荊王。到時候新任荊王硃�v柄以“孝心”為理由,請求朝廷將硃見��放迴蘄州府贍養,我想孝宗是會答應的。畢竟留著硃見��在西內,也是一筆額外開銷。
然而被仇恨濛蔽瞭雙眼的硃見��根本無心改過遷善,本著我難過你也甭想好過的精神,這位前荊王在西內寫瞭一封又一封材料,舉報樊山王硃見�島統�王府永安王硃榮澹相互勾結準備造反。硃見�悼誌逯良�,這可是殺頭的大罪,他一不做二不休,也嚮朝廷舉報硃見��謀反。
其實此前三堂會審荊王之時,就已經點齣他
“信術士妄談而竊懷覬覦之心”
,說明孝宗對硃見��有謀反之情心裏很清楚,隻是不願意處置而已。但是現在樊山王公開舉報,朝廷必須給宗室一個交代。於是乎太監韋寜、大理寺右寺丞王嵩、錦衣衛都指揮僉事陳雲奉旨前往蘄州核實情況。硃見��的黑材料一抓一大把,包括
“置弓弩,築土山,操演船馬,廣積生鐵,收器械”
,樁樁件件都是奔著造反去的。
明孝宗劇照
證據確鑿,孝宗無法再行包庇,必須做齣雷霆反應。最終裁決如下:荊王硃見��
“即令自盡”
,荊世子硃�v柄、虞城王硃�v��、洛安王硃�v橙、銅陵郡主、績溪郡主全部革爵廢為庶人。樊山王硃見�狄孕」�
“姑宥之”
。由於荊府大宗至此團滅,孝宗下旨由都梁悼惠王嫡長子、嗣封都梁王硃�v�Z進封荊王。
敕都梁王�v�Z曰:“庶人見��先以戕害骨肉,敗壞彝倫,罪大惡極。削爵降為庶人,使居西內。猶不知悔悟,捏奏樊山王見�擋環ㄖ釷隆V廖芤雜氤�府永安王等謀為不軌,陷之大逆。再差太監等官韋寜等往勘,俱無實跡。乃因得其多置弓弩,暗收器械等事。邪心異謀,悉皆彰露。天地所不容,國法所不宥。已令於西內自盡,其子女等例該降革。今特敕爾拘召世子�v柄、虞城王�v��、洛安王�v橙、廣濟王�v�吹礁�。令其北跪,麵諭敕旨。革去封爵,俱降為庶人。銅陵、績溪二郡主並儀賓及宮眷有封號者,亦從禁革。遷發武昌城內,各量撥房屋居住,照例給與柴米等物養瞻。”―《明孝宗實錄捲八十六》
漢王硃高煦劇照
結語:
很多人可能會有疑問,此前不是已經有漢王硃高煦和景泰帝硃祁鈺死在西內瞭嗎?這倆明明都是非正常死亡,為什麼荊王硃見��纔是第一個被賜死的親王呢?當年開國太祖硃元璋製定《皇明祖訓》之時,曾經明確指齣不得對宗室、特彆是親王定罪,最大的懲罰就是降為庶人。
雖有大罪,亦不加刑;重則降為庶人,輕則當因來朝麵諭其非。或遣官諭以禍福,使之自新。―《皇明祖訓・法律》
所以當年漢王造反被擒之後,雖然文武百官一緻要求將其處死,但是宣宗對此的答復是
“國傢待宗藩具有《祖訓》,朕不敢違”
。至於後來的烤肉事件,純屬一樁意外,而且明代官方史書也並沒有進行記錄。至於景泰帝硃祁鈺,他死的時候身份是�J王,確實也是親王。但對於朝廷來說,�J王是因病亡故,明英宗派太監將其勒死的說法並不存在於正史。換句話說,明代官方認證,由皇帝下旨賜死的第一位親王,就是本文的主角荊王硃見��,當然他也並不是最後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