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2/27/2022, 9:47:56 AM
葉錦添:
我想追尋人作為人最大的可能性
文 | 章魚哥
幾十年前,愛因斯坦已經證明,時間並不是一成不變的實體。我們所知的世界正在發生全方位的變化。我認為無論大傢說著何種語言,生活方式如何不同,在這個世界上都有一種共通的交流方式,就是藝術,一個精神DNA的存有世界。
――葉錦添《無時序的世界》
01
種子:“一直在尋找一個答案”
1967年,葉錦添齣生於香港。父親愛好粵劇,他便常常跟隨父親進入演齣後台,嘗試用相機記錄下候場時演員的神情和狀態;哥哥從事設計工作,他就跟著哥哥學習繪畫,感受和琢磨著用筆觸搭建起畫中世界的妙趣。
在一次演講中,葉錦添談及小時候畫畫的經曆,說自己始終不會描繪現實世界裏的人和事,而是對一些古怪的鳥獸、物相充滿瞭興趣,這些玄妙的形象令他深深著迷。
也許是天賦,“神思陌路”的種子早早地在葉錦添的感知中生瞭根。走神是他常有的狀態,他經常會被教室內鏇轉的風扇或者教室外的一聲鳥鳴牽引,進入到一個天馬行空的遊離世界。
此時,眼前的現實便成瞭虛的,那個想象齣來又沉浸其中的異想世界纔是主體心中唯一的實在。
在父親和兄長的浸潤下,升入大學時,葉錦添毫不猶豫地選擇瞭攝影美術專業,希望可以用視覺語言傳達自己的感知,打通由技藝走嚮美的接口。
大學時的葉錦添整日泡在圖書館中,幾乎讀遍瞭所有關於西方藝術的書籍,又為瞭沉浸式地學習體悟西方文化而踏上瞭歐洲遊學的旅程。那是他第一次為西方文化的強勢與自信感到深深的震撼,也是第一次萌生關於東方性的美學與藝術的疑問。
古希臘哲學傢亞裏士多德構造瞭有關“潛能與現實”的學說,認為前者是一種有待成為現實的狀態;就像一粒種子蘊含著植物的本質,成長為豐茂的樹隻是個等待實現的過程。
對葉錦添而言,少年時的天馬行空和青年時的勤學善思便是這顆種子,之後數十年的實踐與收獲,也隻是種子生發本性再自然不過的過程罷瞭。
02
問鼎:“那個時候我的確著迷瞭”
1986年,19歲的葉錦添剛剛畢業,就被著名導演徐剋推薦給吳宇森,擔任《英雄本色》的執行美術。
次年,葉錦添受關錦鵬之邀,擔任《胭脂扣》的執行美術。《胭脂扣》講述瞭梅艷芳飾演的“如花”和張國榮飾演的“十二少”之間淒美的愛情故事,背景設定在瞭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和八十年代的香港地區。
半個世紀的時間跨度,讓葉錦添的創作有瞭廣闊的空間。為瞭給電影一個真正的香港氛圍,他樂此不疲地穿梭於大街小巷,搜羅著各式各樣具有年代感的道具,尋找著關於過去的記憶。
“那時候我的確是著迷瞭”,《胭脂扣》讓他發現瞭電影獨有的奇妙感覺,“它裏麵提供的東西已經帶你到另外一個世界,帶你到可能是你以前感覺到的,但是沒去過的世界。”
在眾所周知的2000年,葉錦添迎來瞭自己電影藝術事業的巔峰。憑藉電影《臥虎藏龍》的美術指導和服裝造型涉及,他竟一舉摘得奧斯卡“最佳藝術指導”大奬,成為第一位獲此殊榮的華人,也將彼時已初具骨骼的“新東方主義美學”曉喻世界。
■ 葉錦添與李安
在這部讓中式美學震撼世界的電影中,葉錦添故意把所有場景都做得很大,創造齣足夠的空間感,因此産生瞭巨大的張力,長時間支撐著故事的氛圍。這一靈感來源於北宋山水畫中“留白”的技法,虛化和隱去的邊界讓觀者如臨其境,能夠自在地流連和徜徉其中。
最著名的“竹林爭鬥”,更將東方文化的意趣發揮到瞭極緻,李慕白和玉嬌龍在空間上的遊移變幻,並不是實景空間內的位置變幻,而是象徵瞭內心的鬥爭,“西方人的打戲根本不可能是這樣的”。
■ 電影《臥虎藏龍》劇照
自此,“無形”便開始貫穿葉錦添新東方主義美學理念的始末,他苦苦追尋的答案終於顯現瞭其內核。
在新書《無時序的世界》中,他將新東方主義的語言係統概括為“十二流”,這是東方與西方視覺及精神世界的首要區彆:
有一個無形的力量,每當它要顯現的時候,心靈的花朵就會齣現,它建立在轉瞬即逝的永恒中,包羅萬象又一無所住,無所不在又無孔不入,它恒定著世間所有,讓一切在它的各種能量底下自由運行,産生一種有如宇宙的浩瀚奏歌。
03
繼續:“我想追尋人作為人最大的可能性”
與童話不同,人生不會最美妙的時刻戛然而止,作為完滿的結局;人生隻會繼續。
在獲得奧斯卡大奬之後的20年,葉錦添繼續豐沛著“新東方主義美學”的骨架,在更多的平台和領域中持續耕耘,讓它的肉身不斷地觸及並打破更遠的邊界。
他關心虛與實的邊界,關心時空交融的可能性;他打磨視覺語言,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更想要將自己幼年時的異想世界呈現在世人麵前;他更在文字錶達上下功夫――
撰寫《無時序的世界》,一部融閤瞭多維藝術創作思考和美學探索的個人藝術史,為讀者呈現一個華麗流轉的美學世界。
裏外雙封,藝術典藏設計
2020年,他執導瞭首部“自動電影”《無盡的愛》。這部電影沒有預設劇本,而是半虛半實地開啓瞭一段時空交錯的奇異旅程。他在片中發問――“我們可以進入彼此的夢境嗎?”
“夢境”象徵著葉錦添理念中“原意識的世界,就是一個物質以前的世界”。當夢境與現實的邊界不再分明,我們將“從另一個維度來重新進入時間,重遇一個物質構成以前存有的精神世界,一個並存的無知世界。”
2021年,他執導瞭由萬茜主演的舞台劇《傾城之戀》,又獲得瞭第一次擔任舞台劇總導演的全新經曆。
■ 舞台劇《傾城之戀》劇照
在這部總長4個小時的舞台劇中,藉助黑白電影與舞台演齣交織的方式,葉錦添讓過去和現在兩個截然不同的時間點同時並存在劇場空間中,再次打破瞭時空序列單調性的限製。
“無時序的世界”是葉錦添新東方主義美學的又一裏程碑,“新東方主義沒有命定的主題,卻有著一個無形的核心,每一種場都有它的內容,我們現在身處於時空之場就有時空之場的內容,一個空間一點時間,打開一個地方的場,我們就可以看到形而上的風景”。
葉錦添稱這個無形的核心為“精神DNA”,憑著它,新東方主義的藝術呈現可以打破虛與實、形與物、時間與空間等一切邊界,觸及無窮遠的地帶。
這似乎恰與葉錦添成為大師的自我實現之路如齣一轍――從幼時那個天馬行空的異想世界齣發,他也在不斷地打破著藝術和人生的一切邊界,走齣瞭一條前無古人的全新之路。
當被問及所追尋的價值和抉擇的理由,葉錦添坦然地迴答:
“我想追尋人作為人最大的可能性,不管是肉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這些是我自己選擇的,我沒有走那種固定好的路綫,這也是最適閤我的吧,應該是,因為我走得很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