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10/2022, 8:17:03 PM
蘇曼殊三首桃花詩賞讀,一首明麗,一首大氣,一首淒美動人
蘇曼殊的一生極其短暫,隻活瞭僅僅三十五歲。但是他留下瞭一百多首詩,幾乎首首都是精品。近代詩人最不能錯過的就是蘇曼殊。不單是身世離奇,更在於他的詩作明麗清新,時空靈,時壯美,又時有淒婉悱惻,一種詩美,不僅超齣瞭同時代的許多詩人,更是沒有宋朝以後詩詞的繁復俗氣,有時候不禁讓人想,這是哪裏的仙纔,委屈落在瞭末世。
蘇曼殊齣生扶桑,其父是中國人,其母是扶桑某一不知名的民女,曾經為蘇曼殊父親外室的侍女,或者妹妹。其父在扶桑經營生意,有瞭蘇曼殊,但是這是私生子,且生母在他齣生不久就離開瞭,蘇曼殊或者一生都沒有真正見過自己的親生母親。
而隨著父親迴國,蘇曼殊寄養在扶桑,直到六歲迴國。雖然蘇曼殊的父親並沒有刻意遺棄他,但是父親常年在外,妻妾子女眾多,這個本來就沒有親生母親照顧的混血兒,麵臨著各種適應和歧視,十三歲發瞭一場傷寒,被傢人關在柴草房裏隔離,靠著自身的免疫力幸存下來,但也造成瞭精神上一生無盡的陰影,他被遺棄。
十五歲時,去扶桑讀書,是否此時得知瞭他親生母親也是不要他呢?所以從扶桑迴來,還隻有16歲的他就第一次去廣州齣傢瞭。
從此蘇曼殊走上一條不靠傢庭,謀生顛沛的人生道路。他時而讀書,當助教,經濟條件好的時候,得到傢人或者朋友資助,就四處遊曆,遠涉扶桑,锡蘭,爪哇,經濟條件不好的時候,就住宿僧廟。其中他也以飽滿的熱情參加愛國運動和組織,但是整體而言,他的人生軌跡是孤獨淩亂,生活是顛沛的。這也是他年僅35歲就因為腸胃疾病而謝世的重要原因。
那麼奇異在蘇曼殊雖然大半生時間都很顛沛寒苦,但是很多詩作,都有超脫自我境遇的明麗。如同二月花一樣清新,如同春雲一樣明淨大氣。這也許是他生命內心的底色和聲音。
”孤村隱隱起微煙,處處秧歌競插田。
羸馬未須愁遠道,桃花紅欲上吟鞭。“清末民國初 ・ 蘇曼殊《澱江道中口占 》
這是一首仲春時節的踏青郊外詩。
走在江南或者類似江南的道路上,仲春正是驚蟄時節,春耕好季節。
遠遠的村落在平原上頭,那繚繞村落的薄煙,是炊煙還是晨霧呢?
到處是下到田野的人們,唱著歌,下田插秧。
而多病的我,此時也覺得輕鬆愉快,太陽明麗,前路雖然漫漫,道路麯摺漫長,但是此時也生齣春之明麗來,你看,那沿路的桃花,紅得明艷,仿佛是跳躍到我的詩興前麵上,就等著脫口而齣的流利輕快的好詩啊。
無論是在此時的江南還是扶桑,都不再會使用馬做交通工具。
但是這種如同春風走馬的明麗和詩情,卻讓人有著春天的會心。你看到一朵一枝迎人的桃花,從你身邊劃過,有多少詩情都會蕩漾在風中啊。
而且這首詩寫得非常有田園氣息。從小生活在扶桑和廣東老傢的蘇曼殊,對於田園美景是熟悉熱愛的。陶淵明的桃花源記之所以流傳韆古,是因為從哪裏的農村,都能找到類似的場景,所不同的是,生活在農村的人未必都有桃花源記裏那種安逸。
但是春天有一種盛美,就是桃花與田園之物像美,總會鬆弛你的神經,有那麼一瞬,你能感受一種桃花源記似的永恒。
而”桃花紅欲上吟鞭“,妙筆翻花,是通感的美句,有著強烈的明快的春的氣質。
此時蘇曼殊26歲,有一定的財力維持著上海到扶桑之間的往返,正是他有著多種身份,作傢,僧人,翻譯師,和當時同盟會成員保持密切的關係,對於遙遠的未來,與國與自己,都還有年輕的熱情吧。
這首詩有明麗美,讓人想起宋朝豪放派黃庭堅,蘇軾,楊萬裏,那種盛世的氣質。或者這是蘇曼殊天纔的詩的捕捉和內心的願望。
”萬樹垂楊任好風,斑騅西嚮水田東。
莫道碧桃花獨艷,澱山湖外夕陽紅。“ 清末民國初 ・ 蘇曼殊《吳門依易生韻十一首 其七》
30歲的蘇曼殊春天上海,此時幾個朋友開創文化事業,準備編纂《英漢詞典》和《漢英詞典》。可以說誌同道閤。而蘇曼殊簡直是語言的天纔,漢語,古文,扶桑,英文,梵文,都很精通。這無疑振奮瞭蘇曼殊的男兒心。
他們一起遊覽上海郊區的澱山湖。
那萬樹垂楊,好風搖曳,快馬長鞭,踏過湖中的道路。
這裏盛開著美麗的碧桃花,不要認為這花朵在山河間寂寞啊,你看,有那無限夕陽的紅,和它對照,它迎來瞭最美的晚霞自己。
男人三十而立。蘇曼殊是僧人嗎?但僧人也是男人。更何況蘇曼殊當和尚,並非是篤信,是因為,世路逼他如此。
父親不算多的産業自有兄弟們瓜分繼承,他私生子的身份無從從這樣勢力的傢族獲得生存必須的東西。晚清末世,對於無田無産的人是可悲的,僧人的身份使得他最落魄時,可以有廟宇存身,也是精神上的一種依靠。但是如果人世間有著能夠發揮纔乾的事業,豈不快意?
我相信蘇曼殊看到澱山湖的桃花,也生齣瞭喜悅。
人的幸福,在於在人世間看得到未來和希望。
他知道自己身體不好,他知道自己潦倒寂寞,但是每樹花都有春天啊,春天來得遲,但是還是眷戀那夕陽餘暉。
”芳草天涯人似夢,碧桃花下月如煙。
可憐羅帶鞦光薄,珍重蕭郎解玉鈿。“清末民國初 ・ 蘇曼殊《芳草 》
實際從30歲起,蘇曼殊已經感覺自己身體每況愈下瞭。十二月腸胃疾病發作。
這首寫在31歲農曆二月的詩,是對一場少年戀情的迴顧。有理由相信這是他在迴憶自己16歲時,發生的故事。那一年他去扶桑,迴來齣傢,又去扶桑。
那是他一生最為青春痛苦的時期。
是二月的芳草碧桃勾起瞭他的迴憶,還是在十五年後,他感覺自己終於可以正視這段過去良久的故事和愛情?
在那一年,他即將離彆,他和她相約在碧桃開花的地方相見。
那夜晚的月光很美,照在瞭他和她的臉上和身上。
他說,他要去扶桑找母親。她從衣服裏解下最為珍貴值錢的首飾。她塞在他手裏,說等他迴來。
他那個時候是怎樣一種心情,錢對於他是重要的,情感對於他也是重要的,可是受氣發狂的他自己都找不到齣路,他無法顧及她,也無法承諾她。
他隻是無聲收下她的東西,頭也不迴地走瞭。但是無論他多麼想忘記,他都知道,自己辜負瞭她。
他永遠記得她在月光下的樣子,這個人世間唯一真心對待過他的女子,他娶不起人,還不起情。她或者死瞭,或者還在,都是他永遠的痛。
這首詩是蘇曼殊最好的情詩,有最美的桃花,最淒美的故事,最深邃的心情。
35歲,蘇曼殊腸胃病發作,病中不治。彌留之時,要朋友帶一塊碧玉來。他吻著玉佩而逝。
這塊曾經擁有的玉佩,他或者因為生活早已經變賣,但是關於這個玉佩上寄托的人和感情,卻縈繞瞭他一生。
他是僧人嗎?我不信。
在亂世,僧人隻是他的身份。那美好的桃花田園夢,那碧桃花下的愛情,那事業,隻能寄以來生。
然而蘇曼殊給我的感覺,他一生都在嚮上,你看看他的桃花詩,有明麗,有大氣,有的淒美而深情,都是人間意。
初衣勝雪為你解讀詩詞中的愛和美。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