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11/2022, 6:14:30 AM
近日,“瞰見未來――2022年復旦大學管理學院新年論壇”在上海成功舉辦。其間,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月球探測工程科學應用首任首席科學傢歐陽自遠和中國科學院院士、復旦大學光電研究院院長褚君浩做客“瞰見�O新青年”新年論壇直播間,與復旦學子交流自己的成長經曆,並深情寄語青年一代。
『國傢發展的重大需求引領我成長』
問:歐陽院士,您有什麼難忘的成長經曆可以和我們青年人分享嗎?
歐陽自遠:我是1935年齣生的,那時候我們國傢正遭受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我的父母隻好帶著我逃難。經常是頭頂上有日本飛機在轟炸,後麵有日本軍隊在追殺,屍橫遍野,慘不忍睹。我就是在這種流離失所的環境下慢慢長大,念完瞭小學。這段經曆給瞭我一個慘痛的教訓:國傢衰弱一定會受到欺負,我們中國人一定要爭氣,一定要強大起來,纔能夠真正屹立於世界。
1952年我高中畢業,開始思考將來究竟做什麼。當時新中國成立不久,一窮二白,百廢待興。有一天,收音機裏突然傳來一句話:“年輕的學子們,你們要去喚醒沉睡的高山,讓它們獻齣豐富的寶藏。”這句話深深打動瞭我,我想:我應該去學地質,去找礦,為中國的工業發展做貢獻。於是,我參加瞭首次全國大學統一招生考試,報考的誌願是地質專業。當時我的父母竭力反對,因為我齣身於醫藥世傢,他們希望我以後當一名醫生,過上小康生活就足夠瞭,但是我覺得我應該為國傢多做貢獻。後來,我如願被剛剛成立的北京地質學院錄取。
1956年大學畢業後,我嚮學校提齣要到野外去找礦,但學校要我服從組織分配,當一位蘇聯專傢的副博士研究生,兼任助教。沒想到,我的導師很快迴蘇聯瞭,結果我參加瞭首次全國研究生考試,被中國科學院地質研究所錄取,研究長江中下遊鐵礦與銅礦的成因。
研究生畢業後,中國科學院地質研究所所長侯德封院士要我做他的學術秘書,研究核子地質。因為沒學過核物理,所以我又被派到中國科技大學核物理係、中國科學院原子能研究所進修和培訓瞭兩年。1963年底,我迴到瞭地質研究所。
正好在這個時候,時任國防科委副主任的張愛萍找我談話,要我承擔一項重要的任務。他說:“你是學地質的,又學過核物理,中國馬上要進行第一次原子彈爆炸,還要準備未來的地下核試驗,給你一個重要的任務,帶一支隊伍到指定區域選定一個地下核試驗場,一定要搞清楚它的地質構造和地下水的分布情況。”我當時自言自語道:“這個活沒乾過啊!”張愛萍將軍馬上說:誰乾過?沒人乾過。你們年輕人不會去學習、思考嗎?不會去攻剋難關嗎?一定要韆方百計把這件事情做好。當時,這句話給瞭我很大的激勵,我覺得韆斤重擔一定要擔當起來。
地質研究所組織瞭各個專業一共19位科研人員,一部分留在實驗室工作,一部分跟我一起去野外考察。地下核試驗場的地址選定後,我們相繼做瞭大量的高溫高壓模擬實驗以及岩石力學、放射化學、地下水動力學等實驗研究,特彆要解決防止地下水汙染擴散的問題。1969年,我國第一次地下核試驗取得圓滿成功,各項指標都符閤我們的預期。
1957年,蘇聯發射瞭人類第一顆人造地球衛星,從此拉開瞭空間時代的帷幕。從那個時候起,我就堅信,中國也一定會跨入空間時代。雖然當時中國還沒有進入太空的能力,但是,我們將來要去月球和其他行星探測些什麼?要研究哪些科學和應用問題?探索月球對人類究竟有多大的意義?我開始做這方麵基礎性的論證工作。
1978年,時任美國總統卡特派人來我國訪問時,送給我們一小塊從月球上采集迴來的岩石。當時我們國傢沒有人研究過,就把岩石交給我來研究。我一看,隻有一顆小紅豆那麼大,我用半顆岩石做瞭各種實驗,最後完成瞭阿波羅月球岩石研究,發錶瞭14篇論文。
從1958年到1993年,我們整整準備瞭35年時間。我們研究各類地外物質,開展天體化學、月球與行星的科學研究,培養這些領域的研究生,形成一支人纔隊伍,逐步建立相關的研究實驗室。在分析和總結美國、蘇聯108次月球探測與行星探測的計劃與戰略設想、科學探測技術與科學成果的基礎上,結閤國情,我們提齣瞭中國月球與行星探測的設想。接著,又用10年時間論證中國月球探測的必要性、可行性,提齣瞭《中國月球探測的發展戰略與長遠規劃》。2004年,國務院批準瞭中國首次月球探測計劃,國防科工委任命我為月球探測工程科學應用首席科學傢。
我的主要工作是圍繞月球與行星探測的科學研究。中國至今已經發射瞭嫦娥一號、嫦娥二號、嫦娥三號、嫦娥四號、嫦娥五號衛星,成功實現瞭繞月探測、落月探測和取樣返迴的任務,取得瞭一係列重大科學研究成果。未來還將發射嫦娥六號、嫦娥七號、嫦娥八號,要建立月球科研站,計劃於2030年實現載人登月。
總之,從我的親身經曆來看,我自己最深刻的感受是,國傢發展的重大需求一直在引領著我成長。我有幸生活在這個偉大的時代,我要繼續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為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老驥伏櫪,奮鬥終生。
『讓責任和擔當成為一種動力』
問:有人說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很多科學傢對科研的熱情是通過興趣來驅動的,但是從您的經曆中可以看齣,您並不是隻憑著興趣開展科學研究的。您對這個現象怎麼看?
歐陽自遠:這個問題提得太好瞭。我個人認為,興趣不一定是最好的老師,對於科研工作者來說,更關鍵的是要有一種責任、一種擔當,纔會産生巨大的動力,纔有信心去麵對和剋服各種睏難。
我從來沒有隻憑興趣去開展科學研究,而且我認為,個人的科研興趣也是可以通過調整來轉變的。我就轉變過好幾次科研方嚮,一開始學的是地質勘探,後來轉而研究地下核試驗場,再後來又研究地外隕石,繼而開展月球和太陽係的探測工作。我雖然更換瞭很多次目標和任務,但每次總是滿腔熱情地投入新的工作。因為這些都是齣於國傢的戰略需要,我作為一名科研工作者,始終感覺自己有著沉甸甸的責任。對於科學研究工作而言,有興趣當然好,但是,隻有當你有強烈的責任感時,纔會有強大的動力,充滿激情和期待去完成任務。遇到任何睏難,都會想辦法去應對,去把它剋服,去把它超越。
什麼是創新?創新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要有非常深厚的理論和實踐基礎,知道這個領域中前進的睏難在哪裏、齣路在哪裏,你要找到新的方嚮、新的方法,最後自己闖齣一條路來,這纔叫創新。
對於學生來說,現在最主要的任務,中小學是打好知識的基礎,掌握學習方法,大學則是打好專業的基礎。我做研究生的時候,最基本的要求是學會獨立工作,獨立開展研究。如果沒有打好基礎,怎麼去獨立工作?怎麼去創新?
1958年,蘇聯發射的探測器第一次到達月球,而我們國傢是2007年“嫦娥一號”成功到達月球;1960年,蘇聯首次嘗試嚮火星派遣探測器,而我們是2020年首次火星探測任務完成;1969年,美國宇航員首次登陸月球,而我們計劃到2030年實現載人登月。確實,我們比彆人晚瞭五六十年,但是沒有關係,我們是後來者,我們要去追趕和超越,這就需要青年人立下遠大的誌嚮。
有瞭遠大的誌嚮,有瞭堅實的基礎,你們纔能吸取各方麵的營養,茁壯成長。希望你們將來擔當起建設偉大祖國的責任,不負中華民族的期望,成為民族的脊梁,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做齣你們的貢獻。祝福親愛的同學們:基礎堅實,樹大根深;上下求索,踐行夢想;胸懷壯誌,報效祖國!
褚君浩院士在直播間。 (圖片由“瞰見未來――2022年復旦大學管理學院新年論壇”提供)
『新青年的“八字箴言”』
問:100多年前,新文化運動的倡導者、發起者和主要旗手陳獨秀提齣瞭“新青年的六條標準”――自主的而非奴隸的、進步的而非保守的、進取的而非退隱的、世界的而非鎖國的、實利的而非虛文的、科學的而非想象的。今天,您如何定義我們這一代新青年的標準?
褚君浩:在我看來,這一代新青年的標準應該有八個字:
第一是勤奮。高爾基說過,“天纔齣於勤奮”。即便是天纔,也隻有勤奮,你纔會有所成就。
第二是好奇。對科學研究要有好奇心,要善於提齣問題。過去叫“打破砂鍋問到底”,要有質疑精神,對前人的研究成果要在繼承的基礎上不斷發展。好奇心是求知的基礎,也是青年人富有活力的一種錶現。
第三是漸進。漸漸地前進,而不是猛進,不是大進大退。就是要一步一個腳印,踏實地解決一個問題後,再來解決下一個問題。我認為,人生就是不斷解決問題的過程,而在這個過程中,很多問題互相是有關聯的,這個問題不解決,下個問題也解決不瞭,所以一定要漸進式地嚮前邁進。
第四是遠誌,遠大的誌嚮。尤其是我們這一代青年人更加需要有遠大的誌嚮,我們要在科學技術方麵攀登新的高峰,同時在社會發展方麵要使人民的生活水平不斷提高。所以,我們要有誌嚮,為社會、為人民、為整個人類的進步多做一些有意義的工作。
勤奮、好奇、漸進、遠誌,這八個字和當年陳獨秀所提齣的六條標準既有不謀而閤的方麵,又有更高的要求。現在的青年比過去的條件更好,視野更開闊,人也更聰明,所以我想一定會發展得更好。
『保持堅持心與責任心』
問:科學探索就像是一場奔赴星辰大海的徵程,有時難免會有孤獨感、挫敗感,您是否也曾有過這樣的經曆?您又是如何調整自己的情緒和心態的?
褚君浩:科學研究本身就是一個探索未知的旅程。同時,隨著社會對科學技術的需求越來越多,也會齣現許多未知的、亟待解決的問題,科學傢的任務就是要去探索和解決它們。既要去發現科學規律,又要解決技術難題,有大量的工作要做,自然會遇到許多睏難和挫摺。
我自己在研究的過程中也碰到過非常艱難的時刻。這時要有堅持心,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而且要不斷去嘗試。有些問題不是今天或者明天就能夠解決的,需要幾個月甚至幾年的時間纔會有所突破,所以,科學傢特彆需要能夠堅持下去,能夠耐得住寂寞。
還要有責任心,要有必須把這件事情做好的擔當和勇氣。現在有些科學研究的項目都是由團隊來完成的,有嚴格的分工和步驟,需要大傢團結協作。尤其是重大的任務,像探月工程等,每個研究步驟都有一定的時間節點,就更需要有責任心。
總的來說,無論是科學研究、技術發明,還是工程應用,都會碰到一些睏難與挫摺,這也是一個考驗人的關鍵時刻。如果你有堅定的信念,並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持之以恒地堅持下去,就一定能在科學發現的道路上剋服睏難,創造奇跡。
問:在您看來,怎樣的研究纔算得上是好的研究?
褚君浩:一個好的研究首先是要找到規律。不管是社會科學,還是自然科學、工程科學,都有一定的內在規律。好的研究就是你經過大量的數據分析,通過大量的實踐,找到瞭其中的規律。其次,一個體係一定是有輸入,然後有輸齣。當你掌握瞭一個體係的規律,也就是掌握瞭方法之後,你還要考慮輸入什麼,又能輸齣什麼。如果你輸入的是新的元素,加上新的規律,就能發現新的現象,形成新的科學突破,這就是好的研究。如果隻會按部就班,人傢怎麼做,我也怎麼做,是不可能在科學道路上有所建樹的。
發現規律的目的,在於運用這些規律解決問題。比如,這個科學研究解釋瞭某種自然現象,或是解決瞭某個工程問題,解決的問題越大,所做的貢獻就越大。所以說,好的研究具有很高的學術水平,同時又能解決實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