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16/2022, 8:28:28 AM
網絡聊天中,對於不善錶達的人來說,“錶情”的誕生算是神賜之物。用上錶情,似乎就可以扮演一個情緒切換自如的年輕人。
我們現在常用的無論是Emoji,還是圖文錶情包,不難發現,很多錶情追求儀式感,重在會意與實時體驗,它們大多都是對麵部錶情和肢體動作的再現,以一種“仿真”的身體在場。
微信錶情裏的玫瑰花,帶著長長的花莖,發齣去或者接收,都像有“握住”的代入感;擁抱像是卡通形象,一種安慰情境下的可操作錶達,既可以看作是發送者的雙臂,也可以是接收者的雙臂……這些錶情彌補瞭網絡傳播中無法感知情緒變化的缺陷。
Emoji的創造者是日本人栗田穰崇,他將目光投嚮兒時的各種元素以獲取靈感,如日本漫畫和日本漢字等
從1982年第一個錶情符號“ :-) ”的誕生,網絡錶情經曆瞭從ASCII符號、顔文字、Emoji錶情、動態錶情到錶情包的演變過程,從簡單到復雜,由靜態到動態。到2014年以來,每年的7月17日被定為世界錶情包日,錶情包已經攻陷我們生活的方方麵麵,給它過個節似乎也是情理之中。2014年8月,牛津詞典在綫版也官宣:將“Emoji”添加到新詞匯中,這也意味著Emoji已經成為一個正式詞匯。
1982年,斯科特・ E ・法爾曼發明的第一個互聯網錶情
當Emoji錶情被拽進藝術、時尚、美食圈
因為人們對Emoji狂熱的愛,近幾年錶情庫也不斷被擴充,現在我們所能想象到的日常物品和情緒錶達基本都可以對應到Emoji中。不過大傢早就不能滿足於僅僅擴充錶情庫,紛紛打開腦洞,將Emoji拽進瞭藝術圈、時尚圈、美食圈,創造瞭許多層齣不窮的新奇産物。Emoji似乎已經“入侵”到全世界,為避免受到傷害,我們都需要準備好腦洞。
烏剋蘭藝術傢納斯提亞・努迪剋進行瞭一次有趣的嘗試,選取瞭著名藝術傢愛德華・霍珀、米開朗基羅・博納羅蒂的名作,用Emoji象徵性地重新詮釋瞭作品的內涵,幽默地展現齣畫麵的氣氛,給靜態的場景注入瞭生命感和現代感。
馬蒂斯的《舞蹈》,加上Emoji錶情後
也有藝術傢將荷蘭畫傢希羅尼穆斯・博斯的《人間樂園》進行瞭重構,原圖畫麵色彩繽紛,各種細節的描摹十分細緻,遵從瞭北方文藝復興的傳統。雖然是聖經題材,但畫麵的世俗性很強。Emoji版的《人間樂園》,將古典與數碼相結閤,用新的方式重新定義瞭原作中身份及其錶現符號。
Emoji版的《人間樂園》
索尼影業也對Emoji頗為喜愛,打造瞭一部動畫電影,名為《錶情奇幻冒險》,講述的是一群錶情包在手機裏的冒險,這群錶情包住在“Emoji山榖”裏,他們的世界通過手機桌麵與其他App的世界相連。
《錶情奇幻冒險》劇照
時尚界也沒放過Emoji,市麵上各種Emoji拖鞋、Emoji套裝、Emoji枕頭,Emoji美甲也是大行其道。
也有人用Emoji寫書,法國數據工程師弗雷德・班尼森帶領800多個人,把一整本赫爾曼・梅爾維爾的名作《白鯨》翻譯成瞭Emoji語,起名為《Emoji Dick》,這本書在2013年被美國國會圖書館收錄。
小說著名的第一句話:叫我以實瑪利
大概從1999年開始,中國藝術傢徐冰便已經在收集各類說明書和標識性符號的素材。徐冰最初的收藏隻是齣於興趣:“機場的標識和航空公司說明書上的設計都以識圖為主,能夠用最低限的文字說清楚一件復雜的事,這點特彆吸引我”。
2003年,他猛然發現口香糖包裝紙上三個簡易的小圖形就能將“請將用過的膠狀物扔在垃圾桶中”的意思錶達得自然順暢。這樣的標識語言在受眾人群上並無特殊限定,幾乎人人能夠讀懂,這進一步啓發瞭徐冰的圖形思維。於是,他決定要講一個長篇故事。
徐冰忠實於圖形標識原貌,不改編、不創造,用約定俗成的圖形標識達成閤理的書寫係統,製作齣一本完全用從日常生活中收集來的,被人們廣泛使用、理解的標識和符號構成的小說《地書:從點到點》,並相繼在多國正式齣版。
《地書:從點到點》徐冰
他用圖像寫下你上班遇到的事
在徐冰看來,白領的生活其實是相當標準化的,幾點上班,然後到公司後怎麼樣刷卡進門,然後坐電梯到辦公室,然後打卡,然後打開電腦,然後再開始工作,然後茶歇。連午餐都是標準化的,反正不是快餐店就是外賣……
《地書》中就記錄瞭城市白領一天二十四小時的日常經曆,並用收集到的各種圖標來描述主人公在這十二時辰所發生的一係列小故事。人們已經習慣瞭以文字語言來講述故事,當主人公“小黑先生”的一天活動以完全符號化的語言“書寫”齣來的時候,這種視覺感知和文字敘述是完全不同的體驗。
《地書》內頁
看這部作品,需要將圖像串聯在一起來理解,圖與圖之間存在著有規律的必然聯係,比如一個圓形時鍾圖像,長短標針指嚮正午十二點,一個“M”標誌指示為全球最具影響力之一的快餐餐廳麥當勞,其後特意加上標點符號問號,接著一碗麵的標識後同樣加上問號,然後兩個橢圓與兩個長方形組成的壽司圖案後加上問號,最後烤熟的牛排標識後也有問號。這些圖像一個接著一個串聯在一起,釋義為“中午十二點吃麥當勞?麵條?壽司?牛排?”。
這裏有廣為當代人接受的情節,他是一個早上不愛起床的青年,有嚴肅苛刻的老闆、愛嘮叨的老媽和一大票靠譜的、不靠譜的朋友;他上班會密切關注老闆一天的動嚮,以確保“摸魚”時不被發現;也有嚴重的拖延癥,但小宇宙爆發後也能奇跡般地完成工作;他愛玩愛鬧、悲天憫人、想象力豐富,一天中大多數時間都在互聯網上;他有喜歡的姑娘,但也阻止不瞭“她”愛上“高富帥”而拋棄他……
“小黑先生”的生活看似普普通通,卻具有普遍性,他就如同活在我們周圍的你、我、他,平凡而真實。我們情緒的變化、內心的感受、愛恨的糾結,都能在這無聲的符號中看到自己生活的書寫。
徐冰說:“這是一個文字烏托邦,不論你是否受過教育,不論你說哪種語言,隻要有生活經驗的人都能閱讀。”因此在這本書的腰封上,赫然寫著“這本書,誰都能讀懂”。
為瞭配閤這本書,徐冰還製作瞭“字庫”軟件,像電子字典一樣,一部電腦輸入中英文會自動翻譯成《地書》語,另外兩部電腦則可以進行聊天框對話,當然是使用《地書》文字。比如,輸入“天”會齣現“藍天白雲”,輸入“地”或“地球”會齣現帶世界地圖的地球圖識,輸入“藝術”或“濛娜麗莎”就會齣現盧浮宮中那張著名的達芬奇名作。
在徐冰創造的這個小小世界,使用《地書》語言,完全可以做到暢通無阻地交流。
地書對話軟件裝置
從天到地,徐冰的巴彆塔
2021年12月24日,徐冰個展“徐冰的語言”,在上海浦東美術館開幕。這是徐冰在上海舉辦的首個迴顧型個展,也是中國規模最大的一次個展。
從早期代錶作《天書》《英文方塊字》,再到不斷演化中的《地書》《鳳凰》,以及最新的監控影片《蜻蜓之眼》、太空創作和AI生成電影,版畫、裝置、影像和手稿等多種形式,涵蓋徐冰40年藝術生涯的各階段,他用創作記錄每個時代。
徐冰
徐冰成名於上世紀八十年代,八十年代後期,徐冰在他那狹小的房間裏默默地刻瞭4000多個“僞漢字”,後采用活字印刷的方式,按宋版書製作成冊和幾十米的長捲,取名《天書》。徐冰的《天書》把深植在中國人靈魂中的中國字放入一種模棱兩可的模糊地帶,但從建構方式、自然過程、形態、本質和想法上看,這些文字又如樹木,或是沿著山脈順流而下的水,都充滿瞭靈動的生命力和強大的存在感。
這些充滿想象的實踐就像是一個個引子,激發齣瞭徐冰在關於文字的本質性和自然的文字性的疑問和思考。同《天書》一樣,徐冰仍然力圖創造一套文字係統,“《天書》錶達瞭我對現存文字的遺憾。而《地書》,則錶達瞭我一直在尋找的普天同文的理想。我知道這個理想有點太大瞭,但意義在於試著去做。”
《天書》細節圖
《聖經・舊約全書》中第十一章記載,當時人類聯閤起來興建希望能通往天堂的高塔“巴彆塔”,為瞭阻止人類的計劃,上帝讓人類說不同的語言,使人類相互之間不能溝通,語言的障礙,讓人類失去瞭團結的力量,修建高塔半途而廢。“巴彆”也就成瞭未能建成的高塔的名字。
“巴彆塔”帶給人們很多的探索和創想的空間,“巴彆塔”的典故有一層含義就是各種語言之間溝通障礙的象徵,而《聖經》中“巴彆塔”蘊含著徐冰多年來對語言作為人類交流工具執著的鑽研,而徐冰的《地書》就像是一本跨越巴彆塔的讀物。
無論是《天書》,還是《地書》,都能看到徐冰真正的“野心”,那是對人類文字係統的一種探索。倉頡造字,“天雨粟,鬼夜哭”,身為藝術傢的徐冰也在做這樣的探索。
你已來到讀圖時代
徐冰在談到做《地書》時,有這樣的思路:從古至今人類可以信賴的溝通方式並不僅僅是文字語言,還有大量圖畫,它們與文字組閤在一起,都是視覺信息。視覺作為一種超越文化的感知能力,它接收到的信息是直接呈現在我們自身的眼球前。
視覺形象在人類思想發展史上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記錄和保存著曆史長河中的人類文明成果。西班牙阿爾塔米拉洞窟中的野牛圖錶明,早在舊石器時代就有瞭生動的圖像作品。早先,岩壁上簡單的靈獸構圖以及器皿上記錄的祭祀場景是圖像留給我們的對原始人類那粗獷雄渾生命力的見證。這些自然物被賦予瞭神秘的超驗色彩,成為宇宙生生不息、韆變萬化的生命過程、生命活力和無限存在的象徵。
阿爾塔米拉洞窟岩畫
圖形溝通著人們在情感、文化和信息等方麵的交流,它超越國界,不同文化背景和民族的人們都可以根據自己的情感去理解和感悟圖形。
視覺的盛宴在科學技術的推波助瀾下擺在瞭人們麵前,供大傢盡情享用。有形的、無形的、現有的、曾經有的、自己的、他人的,一切事物都可以用圖像來代替,甚至可以用圖像來擴充。
在20世紀30年代,德國哲學傢馬丁・海德格爾在《世界圖像的時代》提齣瞭“世界圖像時代”到來的著名預言。而在60、70年代,“圖像時代”得到瞭更多人的關注,法國哲學傢居伊・德波就宣布瞭“景觀社會”的來臨,他認為,“在現代生産條件無所不在的社會中,生活本身展示為許多景象的高度聚積。直接存在的一切全都轉化為一個錶象”。毫無疑問,“圖像時代”已經成為這個時代較為普遍也比較公認的說法。
圖像時代的到來,給我們的認知、文化生活、審美等諸多方麵帶來許多積極的影響。但一場看不見硝煙的“圖文之爭”也在進行著,一些批判的聲音突齣地錶現為圖像觀看帶來瞭文字閱讀的危機,甚至也可以說形成瞭不可忽視的文學危機,認為這是一種以技術為支撐的“進步主義”陷阱。
伴隨科技的進步,平麵化的圖像傳播不可逆,喜歡欣賞文字的語言捍衛者們是否會看到一種全新的可能性?一種關於圖像的藝術和全新的法則?
在徐冰的作品展覽現場,依然可以看到一些小孩用中文、英文不費力地朗讀一段“小黑先生”的生活故事。那些點點圈圈的圖標對在智能化時代長大、習慣上網看電視、常常坐飛機的孩子,是沒有交流障礙的卡通故事。或許,這是徐冰期待看到的未來,一座“巴彆塔”建立起來瞭。
“藝術重要的不是它像不像藝術,而是看它能否給人們提供一個新的角度看事情。”徐冰的藝術觀也許也在提醒我們,有時甩掉閤理性也無妨,大膽走進一個“愉快的圈套”,換個新的角度看看。
*文中配圖皆來源於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