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4/7/2022, 4:27:34 AM
曆史真是是個矛盾的東西,有時候我們說“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有時候又說“曆史會為證明一切”。
或許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如此矛盾的,時而好,時而壞,時而充滿力量,時而軟弱不堪,曆史究竟會不會為你證明一切,可能是要看運氣的。
這麼看來,徐繼佘應該是幸運的,他雖然被罵作漢奸,但曆史證明瞭他的偉大。
無人與我立黃昏
每個人都曾渴望自己會成為偉大的人,可是看著那些的傳記,卻發現他們往往有非常不幸而辛苦的過去,甚至不如一場平平淡淡的人生來的幸福。一時想不明白,他們究竟是因為不幸而偉大,還是因為偉大而不幸?
如今的集閤論成為瞭現代數學的基石,可它的創立人康托,活著的時候卻因此飽受嘲笑,以緻於精神失常,在精神病院落魄去世。
50多歲的塞萬提斯纔開始創作《堂吉訶德》,嚮風車衝鋒的騎士形象永遠銘刻在文學中,但是這本巨著並沒有獲得當時文學界的認可――“上不得大雅之堂的閑書。”塞萬提斯終究在窮睏潦倒中離世。
徐繼佘齣生在乾隆六十年,那是清朝的最後一段餘暉。隨著他長大成人,清朝也在嚮毀滅的終點踟躕而行。
1826年,他朝考第一中瞭進士,被選為翰林院庶吉士,此時,距離虎門銷煙和鴉片戰爭還有14年。
時間對每個人都很珍貴,對曆史卻毫無意義。當鴉片戰爭結束4年後,徐繼佘在和美國新教傳教士雅裨理的交談裏,第一次知道瞭大洋彼岸的世界。
知道原來有一種和清朝截然不同的思想,在指引著一批人,進行著和清朝截然不同的事,創立著截然不同的國傢。
更重要的是,哪怕不願承認,可他發自心裏的覺得,這些思想是更先進的。一個人可以欺騙世界一輩子,卻不能欺騙自己一生,總有哪個瞬間,他會看穿自己的層層僞裝,看到連自己都信以為真的謊言下的真相。
從1844到1848年,五年時間,數易其稿,徐繼佘寫成瞭《瀛寰誌略》。陳三立曾寫詩:“英雄自有無窮世,起看瀛寰舉一卮。”瀛寰也就是世界。
在那個被堅船利炮強開國門的時代,無論是《瀛寰誌略》也好,還是《海國圖誌》也好,都是在睜開眼睛探望著這個翻天覆地的世界。可是他們的命運也是相似的,都沒有得到當時人們的認可。
此書一問世便陷入混亂紛爭的泥潭之中,政敵,斷章取義,引來一片非議,甚至他的朋友也批評他失瞭“夷夏之大防”。
或許這也可以看齣,鴉片戰爭並沒有真正把清朝打醒,人們依舊抱著天朝上國的美夢,把通商看做對蠻夷的恩賜,頗有些阿Q精神勝利法的意味。
和《瀛寰誌略》遭受汙名一樣的,還有徐繼佘本人。
在神光寺事件中,徐繼佘麵對著手持《南京條約》的英國人,雖然和當地士紳一樣,都想趕走賴在神光寺裏的人,但是兩者想采取的辦法卻有些差彆,士紳認為當地政府應當像廣東一樣,強硬地將兩名英國人驅逐齣去。
可是徐繼佘本人是參加過鴉片戰爭的,自然深知英國的實力,於是他決定采用一種溫和的辦法――不僅不和其續約,而且不準百姓為其看病、修繕房屋,雙管齊下,使其不得不搬離。
這一辦法最終奏效,兩名英國人很快便搬走瞭,可還是引來百姓的不滿――懦弱不堪,有損國榮,人們怒斥他為賣國賊、走狗漢奸。於是,徐繼佘不得不被降職為太僕寺少卿。
不知道當時的徐繼佘會是什麼心情,會不會感到孤立無援、孑孓孤立。也不知道假如他能看到瀋復所寫的:“閑時與你立黃昏,竈前笑問粥可溫。”會不會有種無人與我立黃昏的悲涼感。
華盛頓紀念塔裏的中文
華盛頓紀念塔自然是為瞭紀念華盛頓,大概這座塔也像華盛頓一樣追求自由與包容,它內嵌著來自世界各地的188塊石碑。
其中有一塊來自清政府,碑文是徐繼佘對華盛頓的評價:“古今未有之局”,”泰西古今人物,能不以華盛頓為稱首哉。”換句話說,徐繼佘是美國總統紀念碑裏唯一的中國人。
徐繼佘對華盛頓的推崇不止是對他和他的事業的欣賞,也更可能是一種羨慕和渴望。他似乎清晰地預見到美國製度的優先性。
與之相比,清朝的封建製度,在兩韆年前秦朝的基礎上修修補補,卻從未有什麼根本性的變化,就好像彆人已經開上瞭汽車,你還在考慮假如給自行車的鏈子多上些潤滑油,會不會騎得快一點。
雖然清朝的腐朽已經深入骨髓,無藥可救,但並不妨礙當時還是有那麼一批人,有著驚人的曆史洞察力,從那些蛛絲馬跡中洞察著幾十年後的世界。
曆史也證明他們所見非虛,清朝最終在落後中死去,以至於整個中國的近代史都是在戰火中追趕的曆史,甚至更極端點猜想。
假如不是中國近代湧現齣的那些多智近妖的人,中國究竟能不能在清朝的廢墟中站起來還兩說呢。
艱難苦恨繁霜鬢
我們仔細端詳徐繼佘的雕像,大抵能從他疲憊的眼角裏看到曆史的沉重,也能從他堅韌的眼光裏看到不甘的決心。他就站在那裏,任憑來自未來的寒風吹拂其他縷縷鬍須,在他眉間刻下又深又重的痕跡。
看得久瞭,就會覺得自己看的不是雕像,好像把它當做跳闆看見瞭曆史裏的徐繼佘――他在奮筆疾書,他在埋頭苦思,他在鴉片戰爭後失魂落魄,他在和雅裨理的交談裏欣喜若狂,直到他所有的身影都匯聚在一起,變成瞭真正的徐繼佘。
艱難苦恨繁霜鬢,也或許正是這些苦恨的重量,讓他的身影比雕像還重。
迴到最初的那個問題,究竟是不幸導緻瞭偉大的命運,還是偉大導緻瞭不幸的命運?
或許世間問題很難有一個絕對的定論,但是我始終覺得,不幸成就不瞭偉大,它可能是個助推劑,但絕不是真正的動力。雖然隻有痛苦纔能使人成長,但並不意味著每個人都能在痛苦裏成長。
老話說:“人這一生,三盛九衰。”假設不幸就能使人偉大,那麼大部分的人都是不幸的時候多一點,也就都應該比現在更偉大一點,可是,有幾個人敢安心的接受偉大一詞套在自己的頭上?
那麼,或許偉大導緻瞭不幸是有些道理的,畢竟偉大意味著比所有人都要更超越時代一點,雖然列寜說沒有人可以超越時代,但隻要領先一點,放在曆史中看,就是領先瞭一大截。
人們自稱為萬物之靈長,但是大部分人並不理智,韆萬年進化留下的動物本能依然深刻的影響著人們的思維。不閤群的狼很難活下去,不閤群的人也自然多遭受些磨難,哪怕你並不是不閤群,隻是彆人以為罷瞭。
偉大的人自有超凡脫俗的智慧,與此相應,也必然有著和世人不同的視角和姿勢來看待世界,他們對世界的描述違反人類的直覺,但又讓人感到這似乎是真的。
這是一種恐懼,大部分人並不喜歡自己的過去是生活在一種錯覺裏,可是他們無法解除這種恐懼,那就隻有一種辦法,解決製造恐懼的人,於是這些偉大的人自然更容易遭受不幸。
或許隨著時代的發展,人類終究可以擺脫這一詛咒,但是在漫長的未來裏,恐怕都會是這樣,這麼看來,英雄史觀還是有其正確的地方的。
希望以後如徐繼佘、康托、塞萬提斯一般濛受不幸的人越來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