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12/2022, 12:50:08 PM
《紅樓夢》中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傢的,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傢的,都是勢利小人。
喜歡 見縫插針、惹是生非,狗仗人勢、作威作福 。
尤氏的丫頭和兩個婆子口角,很小的一件事,王熙鳳明確吩咐“等過瞭老太太生日”將人捆給尤氏發落即可;
時間點、處理方式、事件輕重緩急程度 ,都很清楚。
但周瑞傢的偏偏派人,去把已經下班(且已經多日連續加班)的林之孝傢的召迴,火急火燎吩咐她當即睏人。
原本這是一件和她無關之事,並不在她的工作業務範疇之內。
她卻如此上躥下跳過於積極, 當真是為肅清賈府氛圍、提升工作效率嗎 ?
並不是,她這一番摺騰,直接後果是給邢夫人“遞刀”。
邢夫人當眾為難王熙鳳、譏諷她連老太太生日和“婆子衝撞尤氏”孰重孰輕都不懂。
當然, 邢夫人不滿王熙鳳由來已久 ,縱使周瑞傢的沒有摻和這一齣,邢夫人大概也能找到 彆的藉口 當眾羞辱王熙鳳。
周瑞傢的不是邢夫人和王熙鳳婆媳矛盾的根源,但她的不當舉措、性質也很招人嫌棄 。
和周瑞傢的類似的跳梁小醜、惡毒小人,是邢夫人身邊的陪房王善保傢的。
查抄大觀園這個惡毒又糊塗的主意,就是王善保傢的所提齣。
她的動機,和周瑞傢的挑事時一樣,(書中明確寫)是素日覺得 眾人都不太奉承她們 。
奉承當真如此重要嗎?
在賈府這樣 明規則不如潛規則好用、諸事都有摺扣有分寸有餘地的環境中 ,奉承、麵子是可以摺現的真金白銀。
很簡單的一個例子,寶玉身邊丫頭跟著他,問婆子要水洗手。
婆子沒看清是誰,滿臉不屑“這是老太太的”,待看清是寶玉身邊丫頭之後, 前倨後恭、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方纔恭敬甚至是以巴結態度 、將水交由對方使用。
一壺水而已,能不能要到,尚且要靠“麵子夠不夠硬”。
賈府辦事狀態如何、可想而知。
所以,王夫人身邊的心腹周瑞傢的,邢夫人身邊的心腹王善保傢的,沒 有條件也要創造條件,藉此製造可以手握生殺予奪大全的“額外就業機會”,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同時也獲取更為實際的可觀利益。
當然,王善保傢的最終火速翻車。
她沒能抓住王夫人管傢無能的實質性證據、替邢夫人扳迴一城,反而搭進去自己的外孫女司棋,裏子麵子都輸瞭個精光。
問題在於,王夫人也好、邢夫人也罷,身邊最有存在感的陪房,為何都是此類讓人厭煩甚至惡心的角色呢?
第一種可能,良善安分不搞事情之人相對沒有存在感,沒被濃墨重彩寫進故事中。
按照賈府規製,王夫人和邢夫人都有 多位 陪房。
除卻王善保傢的、周瑞傢的之外,另外幾位分彆是誰?性格如何?有過哪些名場麵?
在書中有名有姓齣現的, 大多是負麵相關 。
第七十四迴寫,“周瑞傢的與 吳興傢的、鄭華傢的、來旺傢的、來喜傢的 現在五傢陪房進來”。
其中周瑞傢的之外,最有存在感的是來旺傢的。
來旺一度是王熙鳳 心腹“黑手套” ,尤二姐一事、在外幫王熙鳳跑腿的就是來旺,王熙鳳甚至一度吩咐他“殺張華”。
來旺傢的兒子看中彩霞,賈璉承諾幫忙說親,林之孝錶示他傢兒子喝酒賭錢不成人、勸說何必要耽誤彩霞一生。
賈璉當即反悔,最後又如何?那一章標題就叫“ 來旺婦倚勢霸成親 ”,仗勢欺人、強按頭誤人一生。
鄭華傢的、來喜傢的兩位,則幾乎沒有存在感,善惡錶現難以評斷。
(吳興傢的和試探為難探春的吳興登傢的,名字一字之差,不知是否實為一人然産生訛誤)。
這或許有些類似趙姨娘和周姨娘的情況。
趙姨娘名場麵很多,時常跳齣來作妖 。
前有害王熙鳳害寶玉,後有對著親生女兒探春屢次犯渾,再有和小丫頭們打架、占廚房柳傢的便宜,拿著王熙鳳送的禮物來討好王夫人卻又心生怨恨等等。
戲份非常多, 存在感強烈 。
另一位周姨娘, 偶爾齣現在彆人的描述中 。
我們對周姨娘的印象,大概是她為人老實本分不作妖,僅此而已。
當然, 陪房和姨太太性質並不同,身份地位完全不一樣,但“作妖之人故事多,本分之人戲份少”的道理可能相通。
第二種可能,是這類心機惹事個性,和“黑手套”式心腹契閤度高。
周瑞傢的是王夫人的心腹,王善保傢的是邢夫人的心腹。
心腹的意思,在某些語境下可以簡單理解為“黑手套”。
王善保傢的攛掇著王夫人要查抄大觀園,邢夫人為什麼就同意?
(王善保傢的舉動顯然不可能違背邢夫人心意和利益)
眾所周知邢夫人左性、不聽勸,王熙鳳如此口纔如此心思都勸不動她,為什麼王善保傢的反而可以?
很簡單,並不是王善保傢的比王熙鳳更厲害、言語更有條理、行動更有能力。
相反,看查抄大觀園時王熙鳳和王善保傢的舉止對比,高下立見、天壤之彆。
邢夫人之所以會同意,是這符閤她的利益訴求 。
王善保傢的,希望多一個作威作福、為自己創收的工作機會。
邢夫人希望的,則是找到王夫人管傢不嚴、能力不足、荒唐不已的大型罪證。
縱使不能扳倒王夫人,也可以讓王夫人在賈母麵前丟臉一次,或者當眾被責罰一次 。
王善保傢的雖然笨,但邢夫人這層心思,她一定能揣摩明白。
試想,如果王善保傢的是個本分良善之人,不願意因為兩位夫人的麵子之爭而加害無辜丫頭們,她又怎會上躥下跳提齣抄傢這樣的下下策?
從這角度來說,邢夫人重用、倚仗王善保傢的, 不是她被壞人濛蔽,而是她主動選擇啓用“跳梁惡毒小人”。
王夫人和周瑞傢的這一組閤,某種程度上大概也類似。
這是一個“上不得台麵的負麵訴求”和勢利小人互相吸引、雙嚮選擇的過程 。
第三點,賈府大環境傾軋嚴重。
紅樓夢中平兒難得,因為她有能力又有善心,雖然薄命勝於林黛玉,卻時時不忘照撫眾人。
平兒堪稱高光典範, 顯然不能被視作“普通人應該有的最低標準” 。
人被放到賈府那般彼此傾軋的環境中,被扔到“不欺負彆人就很可能會被欺負”的極端內捲齒輪中,被置於“想安穩與世無爭卻很可能被吞到皮都不剩”的修羅地獄裏, 如果扭麯變形甚至墮落,是人性的正常暗麵。
早年還處在天真爛漫時期、不用為生計發愁的周瑞傢的以及王善保傢的,未必就是如今這般勢利嘴臉。
賈寶玉名言,不解為何結婚之後就“惡臭”,其實未必是簡單的顔值年齡歧視,也未必隻是鬍話,而是“真實生存壓力下摺腰”的概括。
周瑞傢的、王善保傢的惡毒勢利,這不可怕;
如果曾經善良溫厚之人,淪為這樣的小人,那纔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