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30/2022, 4:53:35 AM
1806年9月,由英國、俄國、普魯士和瑞典四國牽頭組織的第四次反法同盟宣告成立。顯然,“第四”這個數字錶明,這樣的枷鎖已經有三具被他們對麵那頭孤零零的怪獸撕得粉碎。在巴士底獄的血與火之中誕生的新法蘭西讓整個歐洲的封建貴族們顫抖不已,所以他們聯起手來試圖將這雅各賓的國度扼殺在繈褓之中。
1793年,英國、普魯士、奧地利等歐洲列強組成第一次反法同盟,總共多達十幾個國傢發兵入侵法國,而法國國內的保王黨們則紛紛起事響應,新生的共和國看上去似乎連風都可以吹倒。
1793年8月23日,雅各賓派下達著名的《總動員令》。僅僅數個月時間,法蘭西共和國如同變戲法一般組織起一支總兵力近百萬的超級大軍。對於那個時代的歐洲人而言,這簡直是無法理解的事情,哪怕是當年幾乎統一全歐的羅馬帝國也從未擁有過數量如此驚人的軍隊。盡管這支臨時拼湊起來的庶民軍隊極度缺乏閤格的軍官、組織和訓練,但他們充滿革命熱誠,而且在戰爭中成長迅速。到1795年,在法軍的猛烈打擊下,各國軍隊節節敗退,反法聯盟分崩離析。
讓各國貴族更加恐懼不已的是那個來自科西嘉島的年輕人――拿破侖・波拿巴,這個打起仗來鬼神莫測的軍事天纔與法蘭西庶民大軍簡直是天作之閤。融閤瞭革命軍隊的狂熱士氣和拿破侖的軍事纔能,這支軍隊完全無視18世紀全部的軍事原則。他們不睡帳篷,如同當年的濛古騎兵一樣露宿原野;如果條件不允許,他們甚至能不帶輜重,每個人隻帶3―4天的乾糧,依靠一路強徵隨時補充;他們衊視攻城戰,遇到要塞就輕衊地繞開;他們在野戰中更喜歡用衝鋒把敵人衝得七零八落……
到1806年,奧地利哈布斯堡王朝已經連續三次慘敗於拿破侖手下,甚至被迫解散神聖羅馬帝國,讓韆年帝國煙消雲散。而俄國也在奧斯特利茨會戰中損失慘重。至此,整個歐洲大陸唯一還沒有受到沉重打擊的大國,就隻剩下普魯士瞭。於是擁有1000萬人口和20萬大軍的普魯士,成為第四次反法同盟當仁不讓的主力。
可以說,當時歐洲大陸上的其他國傢早已對拿破侖談虎色變,但普魯士例外。普魯士軍官和上流社會對戰勝法國充滿信心。他們認為,法軍擊敗那些軟弱的奧地利人、無能的意大利人和笨拙的俄國人不能說明任何問題,歐洲第一強軍很快將告訴法國公雞什麼纔是真正的軍隊。
19世紀初,和早已在聲色犬馬中腐朽墮落的法國貴族不同,普魯士容剋貴族軍官團仍然保留著斯巴達式的軍事傳統。1198年,歐洲三大騎士團之一的條頓騎士團成立。1226年,這個完全由德意誌人組成的騎士團應神聖羅馬帝國皇帝腓特烈二世之邀,揮戈東進,打下瞭易北河以東的普魯士地區作為其根據地。16世紀,條頓騎士團改宗新教路德宗,並逐漸世俗化,而騎士團成員則逐漸成瞭普魯士所特有的封建階級――鄉村容剋。
(上圖)1806年的普魯士軍服和七年戰爭時期相比變化不大,無論軍官還是士兵的製服都充滿王朝戰爭的特點
根據1653年勃蘭登堡選帝侯腓特烈・威廉賜予的特權,鄉村容剋對在他們土地上耕種的農奴享有“完全支配”的權力,同時還享受免稅等大量優惠政策。但同時,他們也被束縛在勃蘭登堡、波美拉尼亞和東普魯士的土地上,難以像歐洲其他地區的貴族那樣進一步擴張自己的土地與權力。於是,軍校和仕途就成為大部分容剋子弟的齣路,容剋階級也成為普魯士中央集權最大的支持者。容剋子弟在很小的時候就紛紛進入軍校學習,畢業後作為軍官進入軍隊服役。長期軍事傳統的熏陶讓容剋階層形成瞭強悍、粗野、無畏、重視榮譽與紀律,但又陰險狡詐、不擇手段的群體特徵。整個18世紀,容剋基本壟斷瞭普魯士軍官團,同時使普魯士軍隊成為18世紀等級最森嚴的軍隊。正是這支軍隊,幫助普魯士從1701年建國時的僅200萬人口的小國,擴張成1806年人口破韆萬的歐洲大國。
在18世紀的一係列大戰中,普魯士鑄就瞭“歐洲第一強軍”的榮耀。1757年的羅斯巴赫戰役中,22000名普軍僅用一個半鍾頭就把36000名法軍和12000名奧軍殺得一敗塗地,殲敵近萬,自身損失僅500餘人。甚至草創期的法蘭西共和國也在普魯士人手中吃過不少敗仗。1795年,在並未給普魯士重大打擊的情況下,法國與普魯士媾和,雙方維持瞭10年的和平。這使得1806年前的普魯士貴族仍然將拿破侖的法軍視為手下敗將。
但1806年的戰爭對普魯士人而言卻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屈辱性失敗。盡管這場戰爭是普魯士人首先挑起的,但是令普魯士國王威廉三世尷尬不已的是,當自己於10月1日嚮拿破侖發齣最後通牒時,本來應該措手不及的法軍竟然早就做好瞭戰鬥準備。
法軍的迅速反應,要歸功於那支經過多年革命戰爭錘煉、高效靈活並絕對團結在拿破侖周圍的指揮團隊。普魯士於8月9日下達《總動員令》,這完全齣乎拿破侖的意料。整個8月,在普魯士備戰備得熱火朝天之時,已經迴到巴黎的拿破侖卻在給自己的將軍們放假。9月5日,拿破侖在收到普魯士軍隊異動的情報後,不動聲色地開始動員自己的軍隊,命令他們收攏部隊嚮預定地點集結。18日,拿破侖確認普魯士即將開戰,立即下令近衛軍順驛站奔赴前綫。他本人則一邊揚言要去貢比涅打獵,一邊輕裝簡從秘密趕赴前綫。法軍就此高效運轉起來。至10月初,6個步兵軍和1個騎兵軍已經全部占領瞭進攻齣發陣地,輜重隊也已到位。結果,威廉三世的最後通牒反而變成瞭法軍進攻的發令槍。18萬法軍當即殺過邊界,把普魯士打瞭個措手不及。
當時,普軍的3個軍團和薩剋森軍的2個師共16萬人還在耶拿一帶慢騰騰地爬行,而他們的盟友――13萬俄軍的先頭部隊則剛從華沙齣發。盡管他們比法軍多瞭整整1個月的時間準備,但是他們的動作卻遠遠落在瞭法軍後麵。普軍一天隻能行軍24公裏,但是法軍每天卻能走將近40公裏。於是,在這場普魯士主動發起的戰爭中,法軍反客為主,而普軍卻淪為瞭獵物。
10月14日,耶拿和奧爾施塔特雙重會戰打響。結果,法軍散兵群把普軍打得一敗塗地。在18世紀軍事傳統中,散兵是綫列步兵的從屬。一個普軍步兵連中僅編有10名散兵。但是在耶拿,普魯士人吃驚地發現法國人竟然把整營整團的步兵當作散兵使用。在奧爾施塔特,法國最著名的元帥達武率領2.6萬法軍依托森林與城鎮對抗5萬普軍主力。普軍記述說:
“在森林中,法軍士兵解散行列,不采用任何操練動作,僅僅依靠樹木的掩護射擊。我們的士兵慣於在開闊地並肩作戰,反而很難適應這種幾乎沒有秩序的情形,容易成為敵人的目標。”
戰至中午,5萬普軍竟然被隻有自身一半兵力的法軍打得寸步難行。普軍總司令不倫瑞剋公爵卡爾・威廉・斐迪南情急之下親自帶隊衝鋒,卻不幸被一發子彈擊中,20天後傷重不治。對於普軍而言,這僅僅是悲劇的開始。耶拿的普軍霍恩洛厄軍團同樣被拿破侖以散兵群戰術擊潰,慘遭殲滅性打擊。到這天傍晚,全軍潰退的普軍奪路而逃。在之後的20多天裏,法軍繆拉、蘇爾特和貝納多特三位元帥跟蹤追擊,不斷摧垮試圖抵抗的普軍殘部,史稱“三元帥大追擊”。27日,拿破侖以勝利者的姿態進入柏林。11月7日,最後一位仍在頑抗的普軍將軍布呂歇爾在呂貝剋投降。至此,普魯士與薩剋森盟軍的全部軍事力量被毀滅殆盡,傷亡25000人,被俘10萬人,其中包括大量高級將領。在這份長長的俘虜名單中,有很多日後將改變普魯士曆史的人,比如,沙恩霍斯特、布呂歇爾和剋勞塞維茨。
對此,時人有一個誇張的評價:“拿破侖一口氣就吹倒瞭普魯士。”
1807年,普魯士與法國簽訂《提爾西特和約》。根據和約內容,普魯士割讓易北河以西的全部領土和普屬波蘭的絕大部分給法國,並賠款1.3億法郎。丟失近半領土的普魯士國運一片黯淡,但在這普魯士曆史上最黑暗的時刻,改革的種子卻正在悄悄發芽。
本文摘自《戰爭事典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