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17/2022, 4:24:13 PM
作者:史遇春
明憲宗成化十三年(公元1477年),為強化偵緝搜捕能力,皇帝硃見深在東廠之外,又增設瞭西廠。
當日,西廠的權限超過東廠,其辦事人員的活動範圍,也是從京師達於全國,無處不有;其所刺探的對象,無所不包,就連王府都不能獲免,
西廠設立之後,由硃見深寵信的宦官汪直提督廠事。之後,汪直藉助西廠威勢,多次興起大獄。
西廠設立之時,大明的內閣首輔,是曾“三元及第”的謹身殿大學士商輅。
早在明英宗正統十四年(公元1449年)農曆八月,硃祁鎮被瓦剌生俘、�J王(即明代宗硃祁鈺)監國之時,商輅就進入大明內閣,成為閣員。
至明代宗景泰八年(明英宗天順元年,公元1457年)正月,奪門之變後,硃祁鎮復闢,商輅先被下入大獄,隨後被貶斥為民,離開官場。
到瞭明憲宗成化三年(公元1467年),商輅被硃見深徵召至京城,本年農曆三月,他再次進入內閣;成化十二年(公元1477年)農曆二月,商輅被晉升為內閣首輔。
針對西廠設立後大獄不斷的狀況,時任內閣首輔的商輅率領同僚上書朝廷,條陳西廠及汪直惡行十款:
一、現在西廠專門搜尋細小瑣屑之事,凡是街市之上打架鬥毆、鬥嘴互罵,因雞相爭、為狗而鬧,或因一時躲避不及等,都會被捉拿杖打,還以這些微末之事,煩瀆皇上聽聞,以至於動用重刑,使得京城之中的軍民人等,驚惶不安。
二、現聽聞,西廠將廣西勘事郎中武清、自通州授職而等候選用方麵官的劉福從旅館捉拿,監禁數日之後,遂又釋放。武清是朝廷五品官、劉福是朝廷正三品官,西廠就這樣擅自捉拿、隨意釋放。恣意妄為、擾亂朝政的事情,沒有比這個更大的瞭。
三、自從西廠擅自查封兵部武選司大門以後,凡遇官員有犯罪之嫌,還未對本人進行審問、本人也未供認,便先將其傢門封閉,或深夜翻牆進入其傢、搜查其傢中財物,或將其傢中受朝廷封贈命婦的衣服剝掉、動用刑罰、進行淩辱拷打……那些被禍害的官員之傢,就如同被抄沒掠奪過一般。
四、京營之中統領軍事的軍官,都是朝廷予以重大托付的人,他們是公是私、或勤或惰,朝廷自有賞罰。現聽聞,不論有事無事,西廠都會派人對這些軍官進行跟蹤追捕、鉗製約束,以緻於人人自危、心生疑懼、慌亂不安。
五、各處鎮守總兵等官員,為一方安危之所係;既然朝廷選拔任用他們,就應當不被猜疑、從厚優待;即便他們牽涉入事,朝廷不得不派人進行實地考察,但事情查明之後,也可作罷。現聽聞,西廠到處派人,探聽事情,這些官員聽到相關情況之後,難道不會擔心恐懼,唯恐禍及自身,他們若因此而退縮自保,這樣一來,必然誤事不輕。
六、朝廷所設的各個布政司,大多都有王府就在其地。現在西廠差遣校尉分彆往其處行事,這不但讓官府衙門驚懼疑慮,且難免讓各所在王府發動危險之事、産生不測之心。
七、河道是兩京各處錢糧貨物的經由之路,其重中之重,在於暢行無礙,不應該有任何阻滯。現聽聞,西廠官校散布於沿河一帶,凡遇船隻到達,便加以盤問。其間偶有公差官員,遂被搜查,以緻於往來的客商軍民人等,聞風驚疑。有些還未起程,便停止不來;有些已在中道,便將物件暫時寄放於途中而返迴。如此,貨物無法通達,將來京師的公私費用,靠什麼來供給?
八、朝廷的賞罰大權,不可以隨便下移,自從西廠設立,太監汪直每日齣外之時,其跟隨人員數目龐大,但凡遇到官員人等,沒有不吆喝命令他們下馬的,即便是在朝大臣,也要小心迴避。比如兵部尚書項忠,在早朝鼓響等候之時,汪直命校尉在左掖門下呼叫,項忠沒有迴應。結果,罷朝之後,項忠被西廠的校尉脅迫而去。大臣都被這樣對待,更不要說法司郎中、禦史等官員瞭。每遇查閱提取文��,這些官員全都要親自送去西廠。送去之後,往往等候一整天,也見不到汪直一麵。又比如,東西兩長安門的門牌之上,粘貼黃紙,寫著“太監汪傳奉聖旨”,竟然不寫其名。滿朝官員,見此沒有不驚駭的。
九、百戶韋瑛,原本是無賴小人,曾多次投靠於權勢、要職者門下,但無人願意容留。後來,他僥幸從徵,得以升任百戶之職。通過攀附,韋瑛投入西廠辦事。自此之後,他不時檢舉揭發他人的情況,但是,其言辭大多失實。韋瑛又援引進用詭譎狡詐的小人王英,並結為心腹,專乾揭發、攻擊他人隱秘之事的勾當,以此來穩固自己的位子、獲取汪直的信任。凡前文提及捉人放人、擅封門戶、搜檢傢財、淩辱婦女、驚動人心、紊亂朝政等情事,全是韋瑛、王英二人所為。
十、現太監汪直,年紀不大,未諳世事,隻是按照韋瑛等人所主使的事情進行呈報,其間固然會有一兩件看起來是要禁止革除的,但是,他們所行之事,全都沒有依照祖宗舊製,革除並不多。這種做法,失去人心已經很嚴重瞭,朝廷內外為之動蕩,這又怎麼能夠保證沒有意外或不測的變故發生?如果不早些革除這些事情,一旦禍事爆發,結果會很難消弭。
奏章並說是:
“陛下將朝政大事的判斷決定委派給汪直,汪直又將視聽依賴於韋瑛等一眾奸詐小人,這些小人全都自道是承接瞭陛下密旨,可以自專刑罰殺戮,於是擅自作威作福,虐待殘害良善之人。陛下如果認為揭發奸邪、禁絕禍亂,就律令來說,是不得已的事。那麼,前此的數年之間,沒有這些人,天下怎麼就妥帖無事呢?況且,當日曹欽(明英宗天順朝權宦曹吉祥養子)之變,全是由錦衣衛指揮同知(死贈指揮使)逯杲刺探而緻激變。此事完全可以作為鑒戒。自從汪直用事以來,士大夫不安於其職,商賈不安於路途,庶民不安於所業,如果不立即將他罷去,天下之安危,就很難知曉瞭!”
看罷商輅等的上疏之後,皇帝硃見深發怒道:
“不過就任用瞭一個宦官,怎麼就會馬上危及天下,是誰主使上這個奏章的?”
隨後,硃見深還命令太監懷恩前往內閣,傳達旨意,非常嚴厲地針對這一奏章進行詰問斥責。
對此,商輅莊重嚴肅地說是:
“朝廷官員,無論職位大小,如果有罪,按照製度,全都要請求聖上下令,纔能進行逮押問訊,汪直擅自查抄沒收三品以上的在京官員。大同、宣府,都是沿邊要害之地,其守備片刻都不能缺少,汪直一日之內,械係拘禁數人。南京乃是祖宗根本之地,留守大臣,汪直也是擅自收押拘捕。在皇帝身邊的左右近侍,汪直動輒便予以變換改置。如果不罷去汪直,這天下怎麼會沒有危險?”
當時,在內閣任職的萬安、劉��、劉吉也都進行瞭答復,他們援引大義正理,慷慨陳說,懷恩等人為之摺服。
為此,商輅看著這些同僚,謝道:
“諸公都這樣為國盡力,商輅我還有什麼可擔憂的呢。”
當時,正好九卿(明代一般以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長官乃至堂上官為九卿,又稱大九卿)如項忠等人也上疏彈劾汪直,這一天,皇帝便罷除瞭西廠。
西廠罷除之後,汪直雖然沒有瞭相關職務,但是,硃見深對他的寵幸依然如故。
隨後,汪直譖毀商輅,說商輅曾經收受指揮楊曄的賄賂。汪直之所以譖毀商輅,就是想要藉此來開脫自己的罪行。
被汪直譖毀之後,商輅難以自安。這個時候,又有禦史戴縉開始歌頌汪直的功績並上請朝廷恢復西廠。因為這樣,商輅便極力請求去除自己的職務。
對於商輅的求去,硃見深下詔加贈他太保之銜,命他搭乘驛站車馬急急歸去。
商輅去職歸去後,士大夫對汪直更加俯首帖耳,沒有人敢和他對抗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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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參考資料:
1.明・彭時《彭文憲公筆記》
2.明・商輅《商文毅疏稿》
(本文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