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4/6/2022, 9:44:01 PM
前言:成化十年(公元1474年)八月,明憲宗硃見深收到一份來自湖廣蘄州荊王府的訃報,裏麵稱現任荊王硃見��的母妃魏氏薨逝。魏氏是西城兵馬指揮魏慶的女兒,正統十二年(公元1447年)冊為荊世子妃,天順二年(公元1458年)進封荊王妃。
明憲宗成化朝已經是明代中葉,去世一個親王妃實在是太正常不過瞭。於是硃見深隻是下旨“賜祭葬如製”,便沒再將此事放在心上。直到近二十年後的明孝宗弘治朝,這位荊王妃的死因纔大白於天下,竟然是被她親生的兒子荊王硃見��活活逼死。究竟是什麼樣的母子矛盾,纔會釀成如此的人倫慘劇呢?
荊王府來曆
荊王府的首封親王硃瞻�眨�生於永樂四年(公元1406年)九月二十四日,生母貞靜順妃張氏,仁宗昭皇帝硃高熾第六子,太宗文皇帝硃棣之孫,太祖高皇帝硃元璋曾孫。
永樂二十二年(公元1424年)十月,19歲的硃瞻�氈徊岱饢�荊王。宣德四年(公元1429年)八月,24歲的荊王硃瞻�罩�國江西建昌府。建昌府的府治南城縣,現隸屬於撫州市,位於江西省東部、撫州市中部。當時的皇帝宣宗硃瞻基雖然是荊王的兄長,但是對幾個弟弟卻摳門得很,荊王府的規模和明初如秦王、晉王等親王的王府不可同日而語。
甲申,命行在工部遣官往鳳翔、衢州(注:似應為長沙)、建昌、韶州、安陸州,修治鄭、襄、荊、淮、梁五王府。上諭之曰:“諸王將之國,未有府第。其視所在衛所州治可以為王居者,令軍衛有司協力��理。務在完固,毋徒勞人力。”―《明宣宗實錄捲五十一》
對於在南京長大的硃瞻�綻此擔�建昌王府的條件顯然是不能讓他滿意,這位荊王殿下不止一次嚮朝廷錶示“府地窄隘”,希望能夠將封國改到河南。對於這個要求,宣宗在世的時候就沒有答應。宣宗駕崩後皇太子硃祁鎮繼位,是為英宗。這位大侄子同樣不買荊王這位六叔的賬,堅稱建昌府乃“江南善地”,要求硃瞻�鍘般∽窕首嬤�命,安靜以居”。
正統七年(公元1442年)七月,仁宗皇後、太皇太後張氏病危,想臨終前見一見自己最喜歡的幼子襄王硃瞻��。但是身為太皇太後,處處需要一碗水端平,於是張氏下旨召包括荊王在內的在外親王全部迴京。正統八年(公元1443年)二月,硃瞻�盞執銼本�,可惜當時太皇太後已經駕崩。當然來都來瞭,不能白跑一趟。
英宗硃祁鎮剛剛失去祖母,內心正是最柔軟之時。看到六叔可憐兮兮地在自己麵前哀求,心中不忍,於是答應瞭荊王的遷國請求。新的封國在撫州、長沙等處糾結以後,最後定為蘄州。正統九年(公元1444年)十月,蘄州荊王府落成,正統十年(公元1445年)五月,荊王離開待瞭16年的建昌,正式之國蘄州。
庚戌,荊王瞻�昭裕骸俺脊�於建昌,僻處山偶,時有瘴癘,乞遷善地。”上命遷撫州,已而改命長沙。又以長沙卑濕,改命蘄州。以蘄州衛為王府,諭所司為王治之。―《明英宗實錄捲一百一》
景泰四年(公元1453年)十一月十三日,荊王硃瞻�杖ナ潰�享年48歲,謚曰憲,史稱荊憲王。景泰六年(公元1455年)五月,荊憲王嫡長子荊世子硃祁鎬襲封荊王。
前半生風光無限的魏妃
硃祁鎬襲封荊王後,按理世子妃魏氏自然也應該隨之進封荊王妃。但不知是何原因,朝廷在三年後纔派齣使臣進封魏氏為王妃。魏氏十分不滿,由此纏著荊王為自己求取博鬢。從現存史料可知,魏氏和硃祁鎬之間感情非常好,這位新任荊王對愛妃的要求從來都是有求必應,何況硃祁鎬母妃周氏的王妃珠冠上就有博鬢。於是他沒有多想,就上奏朝廷為魏氏也求取博鬢,結果引起瞭一場軒然大波。
我們首先來瞭解一下什麼叫博鬢?上世紀五十年代我國曾經對明神宗定陵進行瞭考古,不但在地宮中發現瞭皇後的鳳冠,其中孝靖皇後(明神宗原配王皇後)十二龍九鳳冠的後麵還拖著六條“小尾巴”。這些“小尾巴”長約20多厘米,上麵裝飾瞭大量的珍珠黃金以及金絲編織的龍鳳,證明這是一種身份的象徵。專傢們通過研究確認,這六條小尾巴叫做博鬢。《皇明典禮》中記載“珠翠九翟博鬢冠金掩鬢一對”,由此可見它是一種裝飾物件,還可以用來遮掩兩鬢的頭發,而且六條博鬢還是皇後身份的象徵。
自永樂朝開始,珠翠九翟博鬢冠就是皇後和太子妃的標配,連公主都不能佩戴。天順六年(公元1462年)的時候,明英宗賜瞭一頂珠翠九翟博鬢冠給自己當時仍然在世的曾祖姑、太祖硃元璋第十四女含山公主。此事被史書隆重記錄,可見其物的珍貴。因此荊王此舉,立即遭到瞭英宗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甲辰,敕荊王祁鎬曰:“爾奏要照母妃珠冠,乞博鬢與妃魏氏。然祖宗定製,親王妃冠用九翟而無博鬢。蓋博鬢惟皇後及東宮妃得用,中間尚有差等。爾母妃冠有博鬢者,乃一時特賜,豈可援以為例?且以己妃欲上同於母,既無敬親之心,又取僭竊之罪。其乖違禮製甚矣!所奏不允!自後毋仍率意妄作,以損令名。”―《明英宗實錄捲二百九十五》
硃祁鎬一共有三個兒子,其中長子硃見��和次子硃見溥都是魏氏所生,第三子硃見�的朔蛉送跏縴�生。史書記載魏氏偏愛小兒子,“凡金帛必倍與之”。從後文長子對生母的恨來看,不排除魏氏甚至有攛掇荊王“廢長立幼”的舉動。硃見��雖因為父王尚在不敢發作,但卻把這份仇恨深深地埋在瞭心底。
天順五年(公元1461年)荊王硃祁鎬去世,年僅31歲,賜謚曰靖,史稱荊靖王。天順八年(公元1464年)九月,荊靖王嫡長子硃見��襲封荊王,魏氏的噩夢開始瞭。
瘋狂的荊王硃見��
一朝權在手,荊王硃見��立刻開始瞭瘋狂的報復。對於生母魏氏,硃見��將其禁錮於宮中不許外齣,王妃應該享有的衣服和飲食規格全部取消。從天順五年到成化十年,硃見��對自己的母妃足足實施瞭長達十三年的冷暴力。最終前半生享盡瞭夫君寵愛的魏氏精神徹底崩潰,史稱“抑鬱而死”。
母親死瞭,硃見��讓人把魏氏的靈柩從竇間舁齣。舁音yú ,用雙手抬舉的意思。“竇間”是個什麼地方筆者沒有查到,結閤上下文,應該具有羞辱的含義。饒是如此,荊王仍然覺得不解恨,他把仇恨的目光又投嚮瞭親弟弟都梁王硃見溥。
其實早在成化八年(公元1472年)的時候,荊憲王嫡次子、硃見��的親叔父都昌王硃祁鑒就已經認識到這個侄子已經瘋瞭,嚮朝廷提齣返迴建昌的要求,但被當時不明所以的明憲宗給拒絕瞭。
庚子,荊府都昌王祁鑒奏欲徒居江西建昌其父荊憲王舊府第。不允。―《明憲宗實錄捲一百六》
硃祁鑒在世之時,硃見��對叔父還頗有畏懼之心,他也隻敢暗中幽禁母妃,至少沒有明麵上下手。成化十三年六月都昌王硃祁鑒去世,享年46歲,賜謚曰惠靖。兩個月後,硃見��把弟弟騙入宮中,然後親自動手對其進行毆打。更為可惡的是硃見溥越求饒,硃見��越興奮,他乾脆用銅錘直接將其打死。硃見溥死後,硃見��謊稱其為"馬驚踐死",將其屍體送迴都梁王府後上報朝廷。硃見溥遺孀都梁王妃何氏到荊王府嚮祖母荊憲王妃周氏請安,硃見��作為大伯,竟然無恥地將其逼奸。
都昌惠靖王去世後,其庶次子硃見潭於成化十六年四月襲封都昌王。而到瞭成化十九年(公元1483年),硃見��垂涎都昌王妃茆氏美貌,竟然故技重施,將硃見潭也騙到宮中活埋而死。茆氏性子剛烈不肯從瞭硃見��,這位荊王派人將她綁入宮中霸占。硃見��擔心硃見潭的兩個弟弟鎮國將軍硃見釜、硃見�W為兄報仇,竟然將兄弟兩人拘押於宮中活活餓死。可惜瞭惠靖王當年的先見之明,終於還是沒能換來子孫的平安。
自作孽不可活的荊王硃見��
在荊王硃見��的一係列瘋狂舉動之後,整個荊王府還活著的成年宗室隻剩下一人:樊山王硃見�怠6劑和踔旒�溥、都昌王硃見潭和鎮國將軍硃見釜、硃見�W是怎麼死的,硃見�敵睦錆芮宄�。樊山王百般無奈之下,隻能選擇嚮朝廷告密。
此時已經是弘治五年(公元1492年),皇帝換成瞭憲宗之子孝宗硃�v樘。孝宗皇帝在得奏之後震怒不已,派齣太監白俊、駙馬都尉蔡震趕往蘄州,先將荊王硃見��拘押迴京。都梁王妃何氏被勒令自盡,都昌王妃茆氏被削去封號和冠服。樊山王硃見�抵�情不早奏,減歲祿三分之一。
經過三個月的審訊,孝宗皇帝最終做齣瞭對硃見��的裁決:“削王爵降為庶人,錮之西內”。所謂的西內,位於紫禁城西麵的瀛台等處,當年景泰帝硃祁鈺即於此不明不白去世。荊王罪惡滔天,居然僅僅是廢為庶人,連其長子硃�v柄的荊世子爵位都未廢黜,顯然默認其將來還能襲封荊王。
上曰:“見��悖違祖訓,滅絕天理。戕害骨肉,瀆亂人倫,得罪於天地、祖宗。諸王議其罪大惡極當置於法。今親王文武大臣及科道官又交章劾奏,法當處死。但念親親,不忍加刑。從輕麯宥,削王爵降為庶人,錮之西內。其輔導官員阿順逢迎,緻王犯罪,俱罷黜之。”―《明孝宗實錄捲七十》
按說孝宗已經夠意思瞭,隻要世子硃�v柄熬到襲封荊王,過一段時間在上奏為老爹求個情,皇帝大概率是會放硃見��迴蘄州的,畢竟養在宮裏也是額外開銷。可是硃見��非要把自己作死,他被囚禁在西內之中不但不有所反省,反而對於檢舉揭發他的樊山王硃見�島拗�入骨,不斷上疏皇帝告發硃見�燈絞崩芻�的違法案件。樊山王煩透瞭,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嚮朝廷舉報硃見��謀反。
這迴玩大瞭,皇帝派齣太監韋寜、大理寺右寺丞王嵩、錦衣衛都指揮僉事陳雲再去蘄州核實情況。結果匯報上來的情況觸目驚心:硃見��“置弓弩,築土山,操演船馬,廣積生鐵,收器械”,世子硃�v柄“相濟為惡”,樊山王硃見�狄駁娜酚小耙�虐諸事”。
孝宗皇帝忍無可忍,不顧“雖有大罪,亦不加刑”的《祖訓》,下旨令硃見��即可自盡。在筆者的印象中,荊王硃見��是明朝曆史上第一個被明文賜死的親王。此前齊王硃�_和漢王硃高煦雖然死得不明不白,但畢竟是不明不白,宣宗皇帝可沒有下旨賜死他們。此外經英國公張懋等文武大臣廷議,樊山王硃見�狄怨ρ詮剩�“姑宥之”。硃�v柄“義不得復為世子”,連同其兄弟姐妹一起降為庶人,安置於武昌城內,由楚王嚴加約束。至此荊府大宗滅絕,皇帝命都梁悼惠王硃見溥嫡長子硃�v�Z襲封荊王。
結語:魏氏,作為身份尊貴的親王妃,卻始終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她仰仗夫君的寵愛,既對僭越之物有非分之想,又不能處理好兩個親生兒子之間的關係,人生是完全失敗的。由於史料匱乏,我們無法得知魏氏除瞭多給都梁王硃見溥金銀財寶之外,還做瞭什麼讓長子硃見��喪失理智的事情。
即使魏氏真的想攛掇荊王廢長立幼,可是親王襲封不是荊王能說瞭算的,朝廷自有《祖訓》在。硃見��隻要老老實實過日子,憑他嫡長子的身份,世子之位,日後親王之位都是闆上釘釘的事情。我們也無法理解硃見��為何在襲封荊王之後做齣這一係列瘋狂的事情,甚至在被關押到紫禁城西內高牆之後依然死不悔改。不但憑實力作死瞭自己,也把自己眾多的子女狠狠地坑瞭一把。由此看來,二寶之傢的心理問題恐怕真不能等閑視之,不然荊王傢族的教訓就是前車之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