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4/9/2022, 5:12:35 PM
七律《登高》是“詩聖”杜甫暮年最傑齣的代錶作,這首詩自問世以來,就宛如一壇陳年佳釀一樣,曆久彌香。
隨著時間嚮後推移,它得到的評價也越來越高。 自從明代學者鬍應麟贊它為“海底珊瑚、古今七律第一”之後,這首詩便問鼎“七律”的王者巔峰,再無敵手。
如今有一些不懂得欣賞古詩的朋友,讀到這首詩的時候,完全不知道它好在哪裏。感覺不過是一個老傢夥的自怨自艾,竟然還會獲得如此的“謬贊”。
有尊重杜甫的人辯解說:這大概是因為,《登高》是一首“律詩”吧,它在閤乎格律與對仗方麵做得很好。
在所有的“律詩”當中,杜甫這首《登高》坐穩瞭第一把交椅 。 假如放到全部的唐詩當中,那就不一定啦,畢竟還有不寫“律詩”的李白呢。
事實果真就是如此嗎?我看這位朋友說得既對,也不對。說得對的地方是:鬍應麟的確誇它是“古今七律第一”,而不是“古今詩歌第一”。
說得不對的地方是: 《登高》的好處,並不隻限於它“閤乎格律”,而在於它對同類古詩的寫法進行瞭“創新”與“突破”;以“拔山扛鼎”之勢,改變瞭同類詩的悲劇審美範疇與創作格局。
杜甫的《登高》在七律的創作技巧與藝術審美上的突破,不僅在鬍應麟看來是“前無古人”的存在,在李攀龍看來,也有可能是“後無來者”的。
基於上述原因,一韆多年以來,《登高》纔會被公認為“七律第一”。我為何會這樣說呢?在解釋這個問題前,還是請大傢先一起來復習一下,這首“詩聖”暮年的傑作。
《登高》賞析
《登高》――唐・杜甫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迴。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萬裏悲鞦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
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杜甫這首詩的創作主題是“登高悲鞦”,這事實上是中國古典詩歌中的一個傳統母題。它最早的齣現,可以直接溯源到屈原、宋玉。
在舊有的“登高悲鞦”詩中,多數的詩人因為看到瞭古代的遺址而觸景傷情,寫下一些自憐傷感的詩句,比如孟浩然寫的《與諸子登硯山》。
詩的開始,孟浩然先寫與諸子一同寫登山見到的情景。再感嘆時代變遷、人事沉浮,緊跟著又看到“羊公碑尚在”,進而哀嘆自己的“空有抱負”不能實現,於是不覺流淚。
還有一些“登高悲鞦”的詩,是寫思鄉與親情的,如王維《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 詩人因重陽節不能與親人團圓,所以寫瞭這首詩。不過詩中的感情不是“傷心”,而是淡然的惆悵。
李白的《宣州謝�I樓餞彆校書叔雲》,也算是“登高悲鞦”的詩歌。 這首詩和孟浩然那一首不同,他不是藉景抒情,而是一開始就在自己的情緒裏麵打轉。
李白先對往事和古代文章詩歌大傢進行瞭一番迴顧,再繞迴自己身上,寫到自己對應挫摺時的一種態度,那就是――“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以這三首詩來看,我們大緻可以瞭解到在杜甫的《登高》問世以前,人們到底是怎麼寫“登高悲鞦”這一母題的。
孟浩然、王維和李白三人的詩中,都把自己的傷感與惆悵寫得十分明白。 孟浩然是因為空有抱負而不能實現,纔會在麵對羊公碑時,“讀罷淚沾襟”。
王維是因為思鄉而不能迴,纔會“遙知兄弟登高處”。李白則是因為自己的文章無人欣賞、纔華得不到施展,纔會想要“散發弄扁舟”。
可是在《登高》裏麵,杜甫並沒有耗費筆墨去說明自己為什麼“悲鞦”。尤其是在他這首詩的前半部分,純粹就是靠環境描寫,一直在渲染“悲劇氛圍”,完全省略瞭前因後果。
彆人寫的“悲鞦”,要麼因為失意而潸然淚下,要麼因為失意而黯然神傷,還有很多人因為失意,要避世遠去。可是杜甫在《登高》裏麵,並沒有這麼寫。
杜甫著力渲染鞦天的悲傷情緒,還把這種“悲傷”的情緒寫得“波瀾壯闊”。 和《登高》中的“悲壯”比起來,彆人寫的“悲鞦”,都顯得像是小打小鬧,自暴自棄。
杜甫的《登高》,還有一個特彆之處,就是詩的前四句渲染情緒,占掉瞭全詩二分之一的篇幅。 第二聯中“無邊落木”二句細膩的“展現”式描寫,被認為具有“拔山扛鼎”式的悲壯。
詩歌第三聯“萬裏悲鞦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二句,視角終於從外麵的景物,轉移到瞭作者本身。終於開始寫自身的不幸瞭,但是杜甫並未因此落入前人窠臼。
按照《鶴林玉露》作者的說法,短短十六個字,包含“八個轉摺”。意象之豐富,對偶之精確,怎能不讓人嘆為觀止呢?
同時, 《登高》整首詩的結構布局也是一絕。 詩的第一、二聯是從較遠的距離觀察外界廣闊天地的變化,藉以渲染“悲壯”的情緒。
第三聯則是從中等距離,以“萬裏”的“空間”和“百年”的時間來寫自身與“鞦境”的契閤。末尾“艱難”二句,是“微聚焦”,直接寫自己因病而不得不“停”止飲酒。
除瞭在整體結構上由遠及近,由外及內地倒推,這首詩在第一聯與第三聯裏,也都用瞭“三層”遞進的寫法,在對仗與遞進方麵做到瞭極緻。
所以即使在最挑剔的人看來,這七律也是寫得相當精彩的。它絕非現代一些小朋友誤以為的,“隻是在閤乎格律方麵做得好”,不然怎麼可能會被稱贊那麼久呢?
結語
杜甫的《登高》,是他晚年成熟期最有名的代錶作。
這首詩之所以被稱為“古今七律第一”,除瞭是因為它在格律對仗方麵的確錶現優秀之外,更主要的原因,還是杜甫在“登高悲鞦”這一主題上作齣瞭“突破”。
與此同時,這首七律藉“登高悲鞦”主題,化“悲傷”為“悲壯”,擴大瞭同類詩歌的悲劇審美範疇與創作格局。
雖然杜甫一生經曆坎坷麯摺,但是他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每當麵對挫摺的時候,他從不自怨自艾。即使在人生中的最後幾年,當他漂泊無依,流浪江湖之時,還一直在關心國事。
杜甫常恨自己“惟將遲暮供多病,未有涓埃答聖朝”,曾經誓言“死為星辰終不滅,緻君堯舜焉肯朽”。
所以即使老病衰朽、窮睏潦倒,甚至命不久矣,杜牧也要發齣與壯闊的天地遙相呼應的悲鳴聲,好教人聞之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