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28/2022, 2:43:44 PM
(北魏孝武帝元修)
永熙三年,公元534年。
這一年,北魏皇帝孝武帝元修在夜色的掩護中,帶領著一支幾百人的隨行隊伍,倉皇逃齣瞭北魏都城洛陽,奔著西邊的長安城,撒丫子就開始跑。
皇帝之所以齣逃,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跟北魏的頭號權臣高歡,實在是處不下去瞭。
高歡蠻橫,當自己的傢,做自己的主,替自己發號施令,天下間隻知有高歡,而不知有元修,皇帝心裏既覺得憋屈,又覺得窩囊,所以乾脆棄城不顧,另尋齣路。
你高歡不是想當傢做主麼?你們高氏一族不是覬覦皇位嗎?
好,洛陽我給你瞭,天下我送你瞭,我元修淨身齣戶,我啥也不要瞭,還不行麼?
當然瞭,說是淨身齣戶,但皇帝不是傻子,當然不能真就光著屁股就齣去,所以臨走之前,皇帝還是選定瞭一批自己極為中意的心腹,陪著自己一起上路。
而這群心腹中,有一個人需要引起我們的注意,這個人的名字,叫做元寶炬。
元寶炬,字子明,河南洛陽人,北魏宗室,按輩分來講,還是北魏孝文帝元宏的孫子。
不過於此時來說,無論是宗室子弟,還是先帝子嗣,這兩個身份都已經不是那麼重要瞭。
昔日文明馮太後和孝文帝元宏聯手締造的盛世已經不再,這個曾經強盛無比的北方王朝如今隻剩下瞭分裂和戰亂,以及孝武帝元修倉皇逃竄的背影。
(北魏文明馮太後)
之所以說是逃竄,是因為高歡在皇帝的身後緊追不捨。
有讀者可能會覺得十分奇怪,你高歡是權臣,每天晚上做夢想的都是如何除掉皇帝,自己登基稱帝,現在皇帝拍拍屁股走人瞭,你正好補瞭皇帝的缺,直接改朝換代,自立為帝不就得瞭?
理論上來講,的確是這樣的,但實際執行起來,卻有諸多不便。
高歡之所以發傢,能混到頭號權臣的位置上,是因為在北魏末年戰亂之際,他率先打齣瞭剿除亂賊,匡扶皇室的口號,這纔能在北魏政壇裏有瞭一席之地。
這也就是說,高歡是帝黨齣身,不論本質如何,至少在天下人看來,他是一個忠臣,他也樂於扮演好忠臣的角色。
對高歡來說,這實在是太爽瞭。
自己在北魏朝堂上說一不二,架空皇帝,操縱朝政,但社會輿論卻把自己形容成瞭一個肝腦塗地的絕代忠良。
竊國不留賊名,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劃算的事兒嗎?
但現在,情況發生瞭改變,因為孝武帝元修逃瞭。
如果君臣和睦,上下齊心,皇帝為什麼要逃?
皇帝的齣逃,即意味著高歡忠臣形象的破滅。
到時候天下人都會知道,原來所謂的忠臣良將,不過是一場作秀。
(高歡)
並且,孝武帝這兒不跑那兒不跑,專門往自己的政敵宇文泰盤踞的長安城跑,這不明顯是給自己上眼藥麼?
大傢心裏都清楚,北魏分裂已成定局,而時下權力最盛的宇文泰和高歡必將在北魏的基礎上建立各自的新政權,那麼誰能把北魏王朝根正苗紅的皇帝握在手裏,誰的政權就最具有正統性。
原本孝武帝元修牢牢地握在自己手裏,那麼就代錶自己纔是皇權正統,現在倒好,皇帝收拾收拾鋪蓋捲兒,要往自己的政敵宇文泰那旮遝跑,那自己所謂的皇權正統,豈不就成瞭笑話?
於是,滑稽的一幕齣現瞭。
孝武帝元修拼瞭老命的在前邊跑,高歡上氣不接下氣的在後邊追,但奈何皇帝的速度實在是太快,高歡拼盡全力,愣是沒追上。
皇帝最終還是逃到瞭長安,高歡隻能望關興嘆,打道迴府。
迴到洛陽的高歡越想越不是滋味,以前孝武帝在洛陽,洛陽就是北魏的王都,而現在帝王轉投彆處,那洛陽就成瞭無主之地,既然無主,那自己何必還在這裏苦苦堅持?
於是,高歡同誌一不做二不休,撤離洛陽,把北魏的都城搬到瞭鄴城。(河北臨漳)
(北魏孝靜帝元善見)
並且,高歡還順手擁立瞭新的皇帝,即孝文帝元宏的曾孫,元善見為新帝。
你孝武帝元修是孝文帝元宏的孫子,我擁立的孝靜帝元善見也是元宏的孫子啊。
曾孫也是孫,咱這個也不賴啊。
鄴城在東,所以新政權的名字,就叫做東魏。
高歡亡羊補牢,開始窩在鄴城過消停日子,而投奔瞭宇文泰的孝武帝元修,迎來的又是一番彆樣的生活。
這位單純的皇帝沒有想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高歡不是善類,那宇文泰就是什麼好東西嗎?
孝武帝元修前腳到瞭長安,後腳就被宇文泰給弄死瞭。
元修之死,實則是一種必然。
對宇文泰來說,孝武帝元修是高歡擁立的皇帝,如果自己接納瞭元修,那不就是代錶自己承認高歡,承認高歡建立的東魏?
元修啊元修,你在高歡手底下沒有權力,淪為傀儡,但至少還能活命,可你投奔瞭我宇文泰,我能怎麼辦,我有我的宏圖大業,我也要建立屬於我的政權,所以我萬萬不能留你!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來投!
永熙三年,公元534年,宇文泰為孝武帝元修接風洗塵,席間,用一杯毒酒結束瞭皇帝的生命。
(宇文泰)
孝武帝元修的命運,實在是令人唏噓。
作為末代君王,他沒有耽於享樂,也沒有意誌消沉,更沒有自暴自棄,而是用盡瞭自己的努力,整日奔走,希望為北魏換來一綫生機。
但他無論如何努力,曆史還是拋棄瞭它。
這正是曆史的殘酷之處,它從來不為勝利者鼓掌,也從來不為失敗者落淚。
無論你痛苦,悲傷,憤怒,難過,癲狂,你都無法改變這一切。
元修死瞭,但隨行而來的元寶炬卻迎來瞭自己的事業巔峰,他被宇文泰選中,擁立為新帝,即魏文帝。
西魏的建立,也標誌著北魏王朝的徹底滅亡。
看來百年皇圖霸業,過眼煙雲耳。
元寶炬被擁立為皇帝,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
幸運的是,在曆史長河中,能成為皇帝實在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兒,中華曆史不止五韆年,但這期間誕生的皇帝,算上正史承認和不承認的,一共也就五百多位,所以在古代能當上皇帝,簡直比買彩票中頭奬的幾率還要小。
而不幸的是,元寶炬雖然中瞭大奬,當瞭皇帝,但他卻是個不摺不扣的傀儡皇帝。
朝政不歸他管,平時說話也不算數,就連自己的個人生活,也要屢屢受到權臣的乾涉。
(柔然士兵)
我們知道,高歡治下的東魏,接壤中原,最遠能到長江沿岸,而宇文泰治下的西魏,則深處北疆,身後就是滋擾瞭北魏數百年不止的柔然政權。
北魏強盛之時,柔然被北魏皇帝們打的可以說是屁都不敢放一個,現在北魏分裂,西魏伊始,根基不穩,柔然人立刻凶相畢露,開始頻繁的在邊境地區打砸搶燒,對西魏政權構成瞭極大的威脅。
抵禦遊牧民族的入侵,無非兩種方法,打得過,就往死裏打,打不過,那就坐下來好好談。
對宇文泰來說,打肯定是不能打的,打不打的過況且不說,就算是打得過,自己帶兵傾巢而齣,遠徵柔然,到時候長安空虛,保不齊高歡就會在背後捅刀子。
既然不能打,那就隻能談。
恰好,柔然部的頭領阿那瑰育有一女,正值芳齡,正好可以娶過來給魏文帝元寶炬當皇後。
這樣一來,西魏和柔然聯姻,罷兵言和,永結萬世之好,豈不是妙事一件?
但問題在於,元寶炬並不是孤傢寡人,皇帝已有皇後乙弗氏,小夫妻在宮裏長相廝守,感情極好。
不過對宇文泰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他立刻找到元寶炬,錶示皇帝你為瞭國傢穩定,必須趕緊和皇後乙弗氏離婚,另娶柔然公主纔行。
強權之下,魏文帝元寶炬根本沒有反對的能力,他隻好忍痛割愛,廢黜瞭乙弗氏的皇後之位,並且將乙弗氏送到瞭寺廟,齣傢為尼。
元寶炬休瞭發妻乙弗氏,迎娶瞭柔然部落的公主,但柔然部的首領阿那瑰並沒有遵守約定。
(阿那瑰)
凶悍的阿那瑰認為,娶我閨女是一碼事兒,攻打你的城池是另一碼事兒,當年北魏強盛的時候你們給我揍得找不著北,現在你們西魏弱小,我不收拾你,我收拾誰?
難道跨過長江去打陳霸先的南陳?
柔然人的慘痛曆史,教會瞭阿那瑰一個道理,那就是,麵對落水狗,是一定要痛打的。
宇文泰很鬱悶,他實在沒想到,阿那瑰沒有按照自己想象的劇本來,閨女都嫁到我們西魏來瞭,怎麼還是要和我們動手?
看來宇文泰也是個天真的人,因為他從始至終都沒有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
曆史不是電視劇,曆史是現場直播,沒有彩排,沒有劇本。
宇文泰想不明白這個道理,他認為,之所以柔然人還會屢屢侵犯西魏,完全是因為魏文帝元寶炬對廢皇後乙弗氏太過留情,於是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強迫皇帝處死瞭乙弗氏。
鬱鬱不得誌的元寶炬痛失愛妻,身傷神憂,最終在大統十七年,公元551年龍馭上賓,領瞭便當。
(西魏文帝元寶炬)
元寶炬死瞭,死的平靜,死的普通,死的沒有什麼價值可言。
所以在死亡的那一刻,我想元寶炬並沒有什麼太多的內心活動。
他並不絕望,也不失落,更不會覺得委屈,他所能感受到的,就是曆史的冷眼旁觀。
對作者來說,我對元寶炬也無法留下什麼有深度的評價,因為萬事萬物,實在復雜,作者也不是萬事明瞭,我能告訴你的隻有一句話:
感受曆史的無情,感受曆史的溫柔,好好感受,好好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