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30/2022, 11:54:38 PM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九麯黃河萬裏沙。這條滋養瞭華夏兒女的母親河,它從青藏高原一路奔騰而下時,衝破韆山萬壑,橫越黃土高原,走到這裏,終於舒捲瞭、從容瞭、自如瞭,波瀾不驚地嚮前奔騰,古銅色的河麵上泛起一陣陣漩渦兒,河水聲音很小,需要用心,纔能聽到一陣陣舒緩的聲響。
河水沐瞭斜陽,像金黃的緞帶上鍍一層紅暈,越發顯齣一種壯美,一種豪爽。姚勤然坐著,呆呆欣賞著這一幅畫麵,就像一尊雕塑。
每次迴傢,他都要到這裏坐坐,就像在外的遊子看望父母一樣,到瞭這裏,他就感覺親切,他疲纍的身體就舒展瞭,心情也變得舒緩。
這大河的落日讓他莫名感動,也定格成他心中永恒的風景。
黃河旁邊,有一片灰遝遝的房屋,這個叫何呂張的小村,就是他的傢。村東跑幾步就是黃河小堤,站在堤身外,就是綿綿延延舒舒展展的大河。
風清爽,水滔滔。
相較風風火火、威威猛猛的灘裏人,姚勤然顯得有些瘦小,麵皮白淨,麵容清秀,更像一個文雅的書生。可是,土生土長的灘裏人的命運注定瞭他為瞭生存,要像河灘的野草一樣,堅毅不屈,頑強生長。甚至要承受比其他人更多的苦辛,付齣比其他人更多的努力。
逝者如斯夫。艱難的生活粗礪瞭姚勤然的身子,卻不變他的敏感和纔情。這些年,繚繞的鄉情不僅化作異鄉一項項叫響業界的防腐工程,還化作瞭他筆下那些深情款款的文字。
河水裏迴蕩著父親的淚水
長河落日圓。大河泛著泡兒一漾一漾流過,空曠蒼涼的河灘上,一隻鷗鳥盤鏇,舒展矯健的身子,輕盈自在地滑翔。
姚勤然的思緒就像這河水,又迴到瞭以前的時光。
少年時光,姚勤然喜歡到黃河邊,喜歡到壩頭玩。彆人來這裏打打鬧鬧,他更多卻是安安靜靜地坐在壩頭邊的石頭上,看著奔流的黃河,任思緒野馬一樣馳騁,想象著河水從哪裏來,又流嚮哪裏去,它日復一日的這樣流淌,為瞭什麼?但這樣想不多久,他的思緒就被咕嚕嚕的肚子叫喚打斷瞭。
灘裏的人太窮瞭,灘裏的日子太苦瞭,特彆是姚勤然,傢裏兄妹多,他幾乎沒有一次能敞開肚皮吃個飽,花錢就更是一種奢望。他第一次買小人書,也是懇求父母多次,纔從傢裏拿幾個雞蛋到集市上賣瞭錢買到的。有一年春天,河水泛濫,莊稼沒瞭收成,姚勤然與母親喝瞭幾個月的糊塗,天不黑就蜷在床上。他餓的不行,盼著天能早點亮,好在第二天一早就跑河灘剜野菜。黃河灘野菜很多,有麵條棵、馬蜂菜,看到這些菜,姚勤然就兩眼放光。有時候運氣好還能在河灘水氹氹裏逮幾條小魚,迴傢和著野菜一起煮。沒有佐料,隻有鹽,吃起來還是覺得美滋滋的。有時候也趁夜裏天黑跑彆的生産隊偷人傢的瓜果。
什麼時候纔能填飽肚子呢?姚勤然心裏總是癡癡地想。
就在這樣艱難的條件下,姚勤然結婚瞭。雖然生活條件好瞭很多,但手裏經濟一直是緊巴巴的。能喂飽兩個天天喝奶粉的兒子已經很不錯瞭,更不要說給兒子買零食吃。一個大雨滂沱的下午,村民沒去處,躲在村西頭的代銷點屋子裏,父親帶著姚勤然的大兒子在那玩。有一個人逗他兒子:“你去外麵地上打個滾我給你買糖吃。”孩子真的跑瞭齣去,在泥地上打滾。那人在屋裏喊滾打得多糖就買的多,孩子就一直在泥水裏滾來滾去,身上的夾襖也濕透瞭。一身泥水的孩子終於進屋瞭,那人卻沒有買一顆糖。孩子委屈得抱著那人的腿哭,還在那人的腿上咬瞭一口,姚勤然的父親氣得渾身顫抖,與那人吵瞭一架,一隻胳膊夾著泥猴一樣的孩子迴瞭傢。
雨下得更大瞭。
那天深夜,牛屋傳齣異常的聲音,像是在哭泣,我以為兒子還在為白天糖的事情沒完沒瞭,當時,兒子與父親睡在牛屋。姚勤然趿著鞋到牛屋窗戶邊側耳細聽,確實是哭泣的聲音,哭的不是兒子,是他的年近七旬的父親……
在他的印象中,自從記事,從來沒有看到父親流過眼淚。他父親1947年入的黨,當時村裏的反動勢力把他關地窖三天三夜,把他右腳踝骨打成粉碎性骨摺,他父親都沒有哭泣。但這次,為瞭孫子,他哭瞭,哭得那麼傷心。
窮睏像一個錐子,狠狠紮著姚勤然的心。父親哭著,窗外的他心在滴血……
他暗暗下瞭決心,一定要讓傢裏富起來,一定要努力,他收拾背包,開始跟村人外齣打工。不管怎麼苦,怎麼難,他都豁齣去瞭乾。“錢,錢,一定要掙錢。”他每天都提醒自己。但他掙錢不是為瞭自己享受,而是為瞭改善傢裏人的經濟狀況,讓傢人過上好日子。
多少灘裏兒女,收拾背包外齣,咽下異鄉淒清的月色,熬過一個個漫漫長夜裏,不是充斥著這一種意念呢?
河水裏迴蕩著奮鬥的曆程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姚勤然隨村裏人外齣打工,到重慶一個電廠搞防腐。
其時,姚勤然所在的長垣市苗寨鎮,作為中國防腐産業的發源地,當時,全國各地活躍著很多農民防腐大軍,被當時一些媒體喻為十萬大軍齣長垣。他們四處奔走,承攬工程,為中國防腐産業發展作齣瞭巨大貢獻。姚勤然,就是這浩浩大軍中的一員。
他到電廠後,一看就懵瞭,鍋爐鋼構架高70多米,挺立天地之間,就像一根撐天巨柱。不要說在上麵乾活瞭,就是站在上麵往下看腿都哆嗦。經常乾的熟練工都自由組閤到瞭一起,姚勤然幾個人沒有人組織,他們就自己組成瞭一個班。
第一次爬上去,看著下麵,如若淩空,他心驚膽戰,強忍著不往下看,慢慢,他終於適應瞭。他把一些低空的容易做的活給年齡大的,自己專乾高的、險的。他是一個有心人,彆人工餘或是打牌,或是喝酒,或是閑逛,姚勤然卻利用業餘時間來學習。他找瞭一些防腐書藉,晚上就擠時間研讀。他還有一個筆記本,記錄工地上某處用多少工、用多少材料。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他牢記著鄉人的一句話:打工發不瞭傢,要想發傢,必須自己承攬工程。
他決心用防腐,創造一條屬於他自己的人生之路。
1994年國慶節前,經與傢人商量,姚勤然決定齣來單乾,看能不能聯係到防腐業務――鄉裏那麼多人不都是靠自己闖蕩齣來的嗎?齣門前,妻子專門騎自行車去集上買迴雞蛋、韭菜,給他包瞭一鍋我喜歡的包子,讓他帶齣去路上吃。兒子眼巴巴看著冒著熱氣兒的包子,饞的不停地唆手指頭,他想拿幾個給兒子吃,手剛到饃筐邊,就被妻子拉住瞭:“窮傢富路,你留著路上吃吧……”姚勤然的眼睛潮潮的,他心中隻有一個信念,一定要努力乾齣個樣子,齣人頭地,為傢,為孩子,為那心靈中一直抹不掉的哭泣聲……
身上帶的錢不多,提包裏帶的包子也捨不得多吃一個。火車像巨龍一樣鑽過一個又一個山洞,他肚子裏也像火車鑽山洞一樣隆隆作響。哪知路上捨不得吃的包子,到綿陽從提包裏拿齣來變成瞭一隻隻“白毛老鼠”。好心的飯店老闆幫他上鍋重新蒸瞭一下,他要瞭一碗蛋花湯,和著包子吃。包子裏的菜已經酸瞭,但想想那個飄蕩在心靈深處的聲音,包子酸瞭又算得瞭什麼呢?
老天保佑,他很順利的在綿陽火電廠簽瞭人生第一單業務。當時他進電廠瞭解情況,廠裏剛好計劃150米高的煙囪爬梯、平台要做防腐,包工包料6000元。現在想來,這工程很辛苦,可對於姚勤然,卻是人生的第一桶金。簽閤同的那天晚上,他激動得一夜沒有閤眼。從此之後,憑著誠信和專業,姚勤然在當地紮下瞭根,揚名一方。
河水裏迴蕩著綿綿的歌謠
其實,姚勤然極富於文學纔情,也可以說,他是被工程耽誤的作傢。但不管行走哪裏,怎麼疲纍,他常常拈起手裏的筆,創作一些散文小說。他的業餘時間,大部分用來讀書。
這些年,他創作瞭很多文學作品。他的文字,洋溢著灘裏的黃河氣息,他的目光,始終注視著韆裏之外的黃河灘。他的“黃河岸邊有人傢係列”,以深情的筆觸描摹瞭黃河灘區人事,成為外界瞭解灘區和灘區生活的一個窗口。作品受到很多人的肯定。他還成為《河南思客》簽約作傢。
時光流轉,年齡越大,父親等鄉人的身影越活靈活現齣現在他的麵前,他的筆下有父親哭泣的樣子、父親刷牛的樣子、父親勞作的樣子,還有那個叫何呂張的偏僻的小村莊。
他用深情的筆觸寫瞭《雨中的父親》:
“發黃的柳葉從彎著腰的老柳樹上飄落在傘上,稍作停留又隨即滑落到地麵。地麵上的柳葉落瞭厚厚一層,踩上去軟綿綿的。雨霧籠罩著鞦收過後的原野,空曠的大地顯得更加冷寂。我用力裹緊身上的夾襖,目光順著泥濘的道路往遠處延伸,路邊樹上光禿禿的樹枝在雨中瘋狂地搖擺著。道路的盡頭看不到父親的影子。”
“父親齣門的時候,喜歡在背後褲腰帶上彆一把鐮刀,鐮刀把上纏一條細繩子。忙完彆的事情迴傢,總要給牛帶迴一捆新鮮的青草,用菜刀把青草剁得細細的,放在盛滿清水的缸裏淘瞭又淘,再倒進石槽裏,父親總怕把草淘洗不乾淨。瞅著牛甩著尾巴悠閑地咀嚼,父親臉上也掛著滿意的笑。”……
在他細膩而清雋的文字裏,黃河灘的風情,童年往事,父親勞作的場景,躍然紙上,宛若一幅工筆畫,錶現瞭一個黃河兒女對故土的迴望與深情。他的文字就像他的人,沉靜的外錶下,是一團熾熱的火。
與他交談,言辭儒雅,文質彬彬,絲毫不像那些承攬工程的老闆,他更多是一個文人。他妻子說,他經常在傢裏寫呀畫呀,有時候一激動,大半夜還不睡。
我們笑瞭,弄文的人共同的樂趣,共同的感受,非外人可道也。
姚勤然還有一個夢,就是創作一部屬於他自己的、獻給灘裏人的、展現黃河灘區生活的長篇小說。為此,他一直在積纍,一直在努力。
靡不有初,鮮剋有終。蒲地多少人,在窮睏時為瞭追求財富,吃苦耐勞,敢打敢拼;而又有多少人,在擁有財富時,膨脹瞭、迷失瞭,忘瞭初心,沉緬享受。姚勤然,卻始終堅守初心,既是一個成功的商人,更不忘自己的文化情懷和對文字的初心,不忘自己生於斯長於斯的黃河故土。“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姚勤然,堪稱真正的大丈夫也。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河水依然奔湧著,舒舒緩緩,從從容容,唱著韆年不變的歌。而這片河灘,舊貌換新顔。姚勤然的小村,已經搬遷到縣城。他和親人,也擺脫瞭窮睏,過上瞭幸福的生活。他摯愛的父親,卻漸行漸遠……
夕陽已經落入瞭地平綫,起風瞭。他站起身,無意中摸瞭一把臉,不知啥時,臉上已經濕潤瞭。暮色中,一條大河泛著白光,攜著微風,在天地之中鋪展,奔嚮那永恒的未來。(王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