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餘暉中的晚唐)
鹹通十三年,公元872年,這一年是個壬辰年。
時年,大唐風調雨不順,國泰民不安。
地方上偶有藩鎮作亂,但很快被平定。
盛唐一去不返,整個唐朝被一股莫名頹廢的氣氛包圍著。
如此來說,這一年在大唐王朝悠長的曆史中隻能算做極為普通的一年。
長安城大明宮內,一個身著華服的年輕人已經在禦花園裏玩瞭整整一上午。
這一上午的時間,他分彆進行瞭騎射、劍舞、圍棋、彈奏絲竹管弦,和僕從擲骰子賭博等活動。
這個年輕人不是彆人,正是當朝皇帝唐懿宗李漼的第五個兒子,普王李儇。
眾人對這位普王的玩樂行為已經見怪不外,大明宮裏的所有人都知道,普王李儇愛玩,會玩,不僅這些三教九流的東西玩的爐火純青,還踢得一手好馬球。
馬球,顧名思義,就是騎在馬上,用球杆擊球射門的一種運動。
這種運動始於漢代,到魏晉時發展壯大,盛行於漢唐,唐朝皇室尤甚,而在大唐曆代皇傢子弟裏,李儇可以說是玩馬球玩的最好的。
跑得快,力度強,射得準,堪稱“大唐C羅”。
李儇自小長在深宮之中,大部分時間都是由一群宦官陪著,厚厚的宮牆把這個孩子和外界隔絕開來,讓他可以肆無忌憚的玩耍,如果一切順利,他甚至可以在宮裏玩一輩子。
他這樣頑劣性情,年歲又小的皇子,和當太子、繼承皇位似乎沒什麼太大關係。
但命運偏偏選中瞭他。
唐懿宗一朝駕崩,撒手人寰,大唐帝國不能一日無君。所以在宦官集團的操控之下,年輕的李儇成瞭唐帝國的新主人。(即唐僖宗)
李儇不是幸運兒,選他當皇帝不是偶然,而是宦官同誌們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他們認為,李儇年幼,愛玩,無所事事,看起來胸無大誌,並不像一個好皇帝的料子,而這些要素,完美滿足瞭宦官們想要扶持“傀儡皇帝”繼續操控唐帝國權力的要求。
李儇登基瞭。
礙於他在此之前整天都泡在禦花園裏,基本上沒有任何治國經驗和政治基礎,所以國傢大權他隻能依托宦官來幫他處理。
這些宦官裏,又有一位自小陪著李儇長大的人,叫做田令孜,這位田姓宦官和皇帝的關係極為親近,皇帝也十分信任他,甚至親切的稱呼他為“阿父”,所以不久之後,李儇就把軍國大事盡交田令孜,
(唐僖宗李儇 畫像)
自己當起瞭甩手皇帝。
這個時候的大唐其實已經非常混亂瞭。
唐朝有個官員,任職翰林學士,頗有文化,他認為“國有九破”,意思就是唐政府麵臨的危機有九個方麵。
這九個方麵復雜冗長,很難一一贅述,但總結起來大概是藩鎮作亂、邊疆暴動、權貴生活奢靡、朝政被宦官掌控、興修佛寺占用財政預算、官員賄賂成風、地方長官執法殘暴、徭役沉重、納稅不閤理這九條。
這九個方麵幾乎把唐帝國從安史之亂之後一路頹敗的原因分析得清清楚楚,但皇帝聽瞭卻不為所動。
但我想也許並不是李儇沒有作為,而是很有可能,他根本聽不明白。
這位皇帝把他僅有的聰明纔智都用到瞭打馬球上,而對於國傢大事,他既聽不懂,也不願意懂。
他曾經在大臣們的百般請求下纔勉強同意(參與)主持大唐的一次科舉考試,這本來是皇帝的本職工作,一來彰顯天威、二來選拔人纔。
但李儇推諉瞭很久纔答應。
由於這次主持科舉考試是被大臣們強迫的,所以李儇工作起來很沒興緻,桌子上從考場送來的試捲一遝又一遝,李儇很不耐煩,看也不看,拿著硃筆快速的在一遝遝試捲上打瞭一個又一個的叉。(叉就是不通過)
而在這遝不通過的試捲裏,有一個人名字夾雜其中,這個人的名字叫做黃巢。
幾天後,恩科放榜。
長安城外觀榜的黃巢知道自己落榜的消息後,非常鬱悶。
他不僅感到鬱悶,甚至還覺得十分失望和憤怒。
這已經是自己第三次參加科考瞭。
但落榜就是落榜,任自己再有什麼脾氣也沒有辦法。
黃巢隻好罵罵咧咧地離開瞭長安。
他想,自己也許沒有辦法通過科舉考試的方法進入大明宮 ,但他也許能通過另外一種方式進去。
而不久之後,在大明宮的皇帝將第一次,也是再次聽到這個名字,因為兵部的大臣十萬火急地給他上瞭一道摺子,內容大緻是有個叫黃巢的私鹽販子,糾結瞭很多民眾,組成瞭聲勢浩大的造反隊伍,直撲長安。
(黃巢起義)
沒想到皇帝聽瞭不驚不怒,反而有些興奮,當即決定舉辦一場打馬球比賽壓壓驚。
通常皇帝打馬球,輸贏都是有賭注的,但今天這場馬球比賽非常特殊,
這場比賽不賭金不賭銀,賭的是官位和地盤。
參加比賽的選手是大明宮神策軍中的四位將領,而奬品則是大唐川中地區三個節度使的職位。
唐僖宗規定,四人比賽打馬球,誰踢的最好,誰就能去最富饒的西川地區做節度使,而其他人隻能選擇相對來說比較落後的山南和東川去任職。
這就是唐朝曆史上著名(臭名昭著)的“擊球賭三川”。
天下蒼生,黎民百姓,山河國土,在皇帝的眼裏,隻是一場輕鬆愉快的遊戲。
這件事看起來荒誕,但其實卻彆有深意。
黃巢的起義軍聲勢浩大,在洛陽一帶徘徊,隨時都有可能攻破長安,而作為馬球比賽大奬的西川地區,正好是都城長安的戰略後方,假使長安城失守,作為皇帝的李儇還可以走老前輩唐玄宗李隆基的路子,往四川逃跑,退守蜀中。
西川正是蜀中要地,這也就是說,誰做瞭西川節度使,誰就能牢牢把皇帝控製在手裏。
這邊兒長安城裏馬球比賽進行的熱火朝天,那邊兒的黃巢起義軍造反事業也進行的如火如荼。
按理說,地方爆發起義,當地政府是應該率先組織兵力平亂的,但各州縣的長官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居然將造反情況瞞而不報,而各地傭兵的節度使一看當地政府都不作為,自己湊那個熱鬧乾嘛?於是也都持觀望態度,所以黃巢的起義軍等於是開瞭綠燈,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就到瞭長安城下。
皇帝這纔開始慌亂起來,
朝堂之上,他問丞相現在應該怎麼辦,但卻被人告知,丞相盧攜已經畏罪自殺瞭。
沒辦法,李儇隻好把求助的目光放到宦官田令孜的身上。
田令孜又能給皇帝齣什麼好主意呢?倆人一商量,意見達成瞭統一,跑唄!
熟悉的一幕再次齣現,李儇成瞭自玄宗之後又一位跑路四川的皇帝。
長安城破瞭,曾經不被唐政府重視和認可的落第秀纔如今占領國都,改天換日,建立新朝(大齊)。
而躲到四川的皇帝李儇似乎並不在乎,他認為蜀中富庶,足可以讓自己在這裏頤養天年,所以長安城不要也罷。
(唐朝的馬球運動)
對他來說,非常遺憾的隻有一點,那就是蜀中多山,很少有開闊平坦的場地供他來打馬球。
不過幸好,大唐的節度使們也並不都是投機派,國都淪喪,全國各地的節度使開始陸陸續續地組織起兵力,對黃巢進行反撲,
在這個對抗起義軍的過程中,各地節度使當然要大發國難財,四處擄掠,攻占地盤,而在這群起義軍裏,趁火打劫,發展勢頭最猛的,當屬河東節度使李剋用。
彼時,這個名字並不顯眼,但是在未來,我們還會再提到他的名字。
各地節度使為瞭能在戰爭中撈一筆油水,紛紛貢獻齣自己的力量,所以長安城很快就被收復瞭。
但經過黃巢這麼一頓摺騰,大唐帝國的百年基業已經不復存在瞭。
(山河破碎,盛唐光景不復存在)
各地節度使趁著戰亂,紛紛割據地盤。
割據,就是自治,而自治,從某種意義上講,就是一種變相的獨立。
錶麵上,節度使們依然是大唐的臣子,但實際上,這群狼子野心的軍事傢已經不再聽從中央政府的統一指揮瞭。
對李儇來說,這依然並不算是什麼大事。
他隻是擔心自己因為旅途奔波而逐漸疲憊的身體,還能否在馬球場上打齣漂亮的球技。
皇帝的心很寬,皇帝的心也很大。
在他治下的大唐,是各種矛盾和弊病發展的空前激烈的時候。
這樣一種情況下,大唐已經開始不可逆轉地走嚮滅亡。
所以就算李儇是個賢明強乾的帝王,他也很難扭轉局麵。
也許他早就想明白瞭這一點,既然不能改變,不如玩個痛快。
文德元年,公元888年。
這一年的數字很吉利,但對大唐帝國來說,卻也隻是一個極為普通的日子。
長安城繁華不在,連大明宮都跟著失去瞭不少光輝。
27歲的唐僖宗李儇在一場馬球賽後倒地不起,隨即駕崩。
在此之前,他曾經對身邊的僕人說,如果世上科舉考試考試的內容是馬球比賽,那麼自己一定是狀元郎。
夕陽西下,曾經強盛的大唐帝國似乎發齣陣陣悲鳴,玩樂之徒,昏庸帝王走完瞭自己的一生,而帝國的命運,又將落在何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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