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1/2022, 4:34:29 PM
新華社北京3月1日電 3月1日,《新華每日電訊》發錶題為《目前中國罕見病患者人數已達2000多萬,每年新增患者超20萬――“天價”救命藥入醫保,距離破解罕見病醫治難還有多遠》的報道。
2022年跨年夜,山東棗莊4歲的脊髓性肌萎縮癥(SMA)患兒李佳樹收到瞭一份來之不易的“新年禮物”――順利注射靶嚮治療藥物諾西那生鈉,成為該藥納入醫保後全國首個注射者。完成注射後,李佳樹母親李秀花喜極而泣。
脊髓性肌萎縮癥僅是目前確認的7000多種罕見病之一。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的定義,罕見病是指患病人數占總人口0.65‰―1‰的疾病。中國罕見病聯盟的數據顯示,中國罕見病患者人數已達2000多萬,每年新增患者超20萬。
由於臨床上病例少、經驗少,導緻高誤診、高漏診、用藥難等問題,罕見病往往被稱為“醫學的孤兒”。無特效藥、藥價昂貴、藥品覆蓋率低、部分地區診療水平有限、罕見病專業人纔不足等原因,成為橫亙在罕見病治療上的一座座大山。如何讓這一群體實現病有所醫、醫有所藥、藥有所保,讓更多“天價藥”變成患者可負擔的救命藥,罕見病保障體係仍需不斷完善。
1月1日,在棗莊市婦幼保健院兒童ICU病房,醫護人員為李佳樹加油鼓勁。新華社記者郭緒雷攝
“天價”救命藥納入醫保,患者傢庭幸福感大幅提升
脊髓性肌萎縮癥以脊髓和下腦乾中運動神經元變性、丟失為特徵,是一種遺傳性神經肌肉疾病類的罕見病。中國脊髓性肌萎縮癥在新生兒中發病率約為1/6000到1/10000,目前約有脊髓性肌萎縮癥患者3萬多名。諾西那生鈉注射液是中國首個獲批治療脊髓性肌萎縮癥的進口藥物。患者第一年需要注射6次藥物,從第二年開始每4個月需注射1針。患兒在注射用藥後,運動能力會有一定程度恢復。
李秀花說,她所在的病友群中有幾百人,幾乎都是患兒的傢長。這些年來,大夥每天都在群裏討論各自孩子康復治療情況,傢長們期盼最多的就是救命藥能夠盡快引進國內。
“2019年諾西那生鈉注射液被批準進入中國市場時,病友群內一度沸騰,大傢討論非常踴躍,當時感覺我們的孩子終於有救瞭。”李秀花告訴記者,讓她印象深刻的是,當得知每針價格70萬元時,熱鬧的微信群一下子變得沉寂瞭,很長一段時間內,群裏沒有人說話。
去年12月3日,在經過8輪談判後,該藥以3.3萬元每針的“地闆價”進入新版醫保目錄。也是自那天起,許多脊髓性肌萎縮癥病友群再次變得活躍。
目前,李佳樹已經完成瞭四針注射,病情逐漸有瞭好轉。每天陪孩子進行康復治療的李秀花,臉上也開始有瞭笑容。在沒有人攙扶的情況下,李佳樹能夠保持一段時間後背挺直坐姿。棗莊市婦幼保健院主管技師陸遠告訴記者,每次來醫院做康復治療,醫生都會對李佳樹的身體狀況進行評估,從各項指標看,在使用靶嚮治療藥物後,孩子完成各種動作的質量有明顯改善。
李秀花說,諾西那生鈉注射液納入醫保後大幅降價,讓更多傢庭有能力給孩子治療。在康復一段時間後,與李佳樹年齡相仿的孩子,都有瞭上學的可能,這讓傢庭的幸福感大幅提升。
正在進行康復治療的李佳樹(新華社記者邵魯文攝)
有傢歡喜有傢憂,罕見病群體尚有多種期盼
記者瞭解到,自2018年成立以來,國傢醫療保障局每年一次動態調整醫保藥品目錄,罕見病用藥也在調入之列。同時,通過對罕見病藥品談判準入,罕見病用藥價格大幅降低。
今年進入醫保目錄的74種新藥中,除瞭廣受關注的諾西那生鈉注射液,用於治療罕見病“法布雷病”的藥物阿加糖酶α注射用濃溶液,也一同納入醫保。“法布雷病”的發病概率僅有1/47600到1/117000,在中國確診患者約幾百人,此前使用該藥治療的年度費用也在百萬元以上。
然而,脊髓性肌萎縮癥、法布雷病僅僅是7000多種罕見病中的兩種,目前中國所有罕見病患者人數已達2000多萬,每年新增患者超20萬。大量罕見病用藥仍然沒有進入中國市場,或進入中國後暫未納入醫保,不少患者陷入無藥可用或麵臨高額醫療負擔的睏境。例如,用於治療罕見病尿素循環障礙的藥物Ravicti苯丁酸甘油酯,在美國市場售價達5273美元,年度使用費高達69.59萬美元,即使進入國內市場,也讓患者很難承受。
此外,即便是脊髓性肌萎縮癥這類已納入醫保藥物能夠治療的疾病,患者也有期盼。記者瞭解到,諾華研發的治療脊髓性肌萎縮癥的基因治療藥物索伐瑞韋(Zolgensma),患者隻需接受一次靜脈注射給藥,就能實現長期緩解甚至治愈。
由於是一針治愈,索伐瑞韋的價格遠比諾西那生鈉注射液高,目前在美國的定價為212.5萬美元(約閤人民幣1350萬元),被稱為製藥史上單價最貴的藥物。目前該藥已經在全球近40個國傢和地區獲批上市。而在今年,中國國傢藥監局藥品審評中心的公示中顯示,索伐瑞韋(Zolgensma)在中國遞交的藥物臨床試驗申請已獲得臨床試驗默示許可。
與有藥但用不起藥的現實睏難相比,更讓多數罕見病患者期盼的是,緩解當前無藥可治的“絕望”。記者瞭解到,在眾多罕見病中,隻有不到10%的疾病有治療藥物,大多數罕見病仍處於無藥可醫的狀態。專傢認為,從藥物研發的角度來說,罕見病患者基數少、研發投入迴報極低,導緻醫藥企業在罕見病藥物研發方麵動力不足。
突破罕見病醫治難關,仍有諸多難題待解
用藥難、用藥貴,僅僅是治療罕見病諸多難關中最為顯而易見的,然而在這背後則是疾病確診難、藥物供給不足、專業人纔匱乏等一係列深層問題等待破解。
首先是罕見病在確診環節存在難度。種類繁多、臨床錶現復雜多樣導緻確診難,是罕見病診斷和治療麵臨的首要難題。甚至有的罕見病患者,用瞭二三十年纔確診。
北京大學第一醫院教授、北京醫學會罕見病分會主任委員丁潔錶示,以黏多糖貯積癥II型(MPSII)為例,患者確診普遍麵臨多次輾轉,有人甚至超過50次,從開始就診到確診差不多要五六年時間。而MPSII導緻的器官係統損傷幾乎是不可逆的,如果能在疾病早期確診,給予及時的治療,可以阻止和延緩疾病進程,避免嚴重並發癥的齣現。
其次是醫療資源分布不均、專業人纔匱乏等問題進一步製約瞭罕見病的治療。多位受訪專傢指齣,罕見病涉及血液、骨科、神經、腎髒、呼吸、皮膚及重癥等多個學科。由於醫療資源分布不均,除東部發達省份外,不少地區醫院的臨床醫師普遍缺乏罕見病的專業知識,多學科會診機製也有待完善,導緻無法第一時間給罕見病患者及時治療。
山東大學齊魯醫院神經內科遺傳代謝病與罕見病專業主任趙玉英告訴記者,罕見病的診治不僅涉及各專業的臨床醫生,還需要護理、康復、營養、遺傳、輔助生殖、檢驗、藥劑等多個部門通力閤作。即便相關疾病沒有特彆有效的藥物,但經多個領域專傢會診後能盡快確診,並采取一定的康復措施,患者和傢屬也不需要再花錢費力、盲目求醫。
第三是國內藥企對於罕見病藥物的研發稍顯滯後。從2021年醫保目錄談判結果來看,納入醫保的治療罕見病的藥物中,絕大多數由國外藥企研發。由於罕見病新藥開發難度大、單病種患病人數少、藥品用量小、市場規模不確定,國內企業的研發和生産缺乏積極性。
全球生物技術行業組織發布的一份報告顯示,2011年-2020年,全球開展的9704個藥物臨床開發項目中,從I期臨床到獲得美國FDA批準上市,所需時間平均為10.5年,而罕見病藥物的這一過程比其他藥品還要長4年。與此同時,罕見病藥品的臨床試驗還有樣本量小、異質性大、難招募等特點,這使得在臨床試驗的任何一個階段,篩查和隨機入組失敗率都明顯更高。
多位藥企負責人嚮記者錶示,罕見病藥物與腫瘤藥物的研發時間、成本相差不大,但罕見病藥物麵對的市場小,國內藥企的研發意願比較低。再加上目前國內對罕見病藥品缺少政策支持,在生産、研發環節缺少補償和激勵機製,導緻進入臨床階段的罕見病藥物數量寥寥無幾。
多措並舉形成政策閤力,為更多罕見病患者“兜底”
近年來,我國正積極推進針對罕見病群體的醫療保障力度。2018年,國傢衛健委、科技部等五部委聯閤發布《第一批罕見病名錄》,共涉及罕見病121種,為中國醫療機構開展罕見病預防、篩查、診斷、治療和康復,以及相關科技研發、社會保障、慈善救助政策提供參考和依據。
此外,相關部門對罕見病治療藥品實施優先審評審批。短短幾年時間,60餘種罕見病用藥獲批上市、40餘種罕見病用藥被納入國傢醫保藥品目錄,涉及25種疾病。這些藥品不僅填補瞭相關罕見病治療用藥的空白,也在悄然點亮一個個傢庭的希望。
多位專傢建議,僅靠單方力量解決罕見病的醫療保障仍然不夠,未來需要在醫療體係建設、醫藥研發、科研激勵、疾病防治宣傳等多渠道共同發力,讓一係列政策形成閤力,纔能為更多罕見病患者“兜底”。
一是鼓勵各地盡快建立罕見病診療中心,形成多學科參與的診療體係。山東大學齊魯醫院成立瞭罕見病診治中心,已經對多位罕見病患者實施瞭救治,尤其是多學科、多部門共同參與的模式取得瞭良好效果。中華醫學會兒科學分會副主委羅小平指齣,在醫療資源發達省份的部分三甲醫院,建立的罕見病診療中心診療水平已經與歐美國傢相當,這一模式需要在更多省份推廣。
二是完善扶持措施,激勵本土藥企罕見病藥物研發積極性。多位專傢認為,對國內藥企的罕見病藥物研發、生産,應給予更多政策層麵的支持,在稅收減免、研發資金補貼等方麵進行引導。例如,治療罕見病藥物可享受稅收減免,減免金額上限為該藥品相關臨床試驗費用的50%;為罕見病新藥開闢審批“綠色通道”,藥物獲得上市批準後享有一定期限的市場獨占期等激勵政策。
三是建立多層次的醫療保障製度,切實減輕罕見病患者負擔。業界共識認為,要發揮商業保險、社會救助等多方作用。記者瞭解到,由於近兩年全國各地紛紛推齣城市定製補充商業險,一些地區的脊髓性肌萎縮癥患者治療時,費用在醫保基礎上進行瞭二次報銷,個人負擔進一步減輕。
四是加強罕見病科普,讓罕見病在群眾的認知中“不罕見”。趙玉英說,在罕見病中有近80%是遺傳病,但大多數病人都談“遺傳”色變,相關知識的普及,以及遺傳谘詢、高危傢族産前篩查和優生優育的宣教工作在一些農村地區容易齣現疏漏。在針對罕見病知識的科普上,未來還需要做大量普及性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