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5/8/2022, 8:02:42 PM
1959年8月,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十周年在即。
這是新中國成立的第一個十周年慶典,舉世矚目的大慶籌備工作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
就在這個時候,一份緊急報告呈上周總理的案頭: 中國曆史博物館的一件國寶丟瞭。
這是一件什麼樣的國寶?
說齣它的名稱,很多人都沒聽過。
它的名字叫 “史孔和” 。
巧閤的是,僅僅2天之後,故宮也丟瞭一件國寶:乾隆皇帝禦用金冊。
毫無疑問的是,這兩件國寶被盜瞭。
周總理大為震驚,立即作齣批示: 公安部、國傢文物局組成專案組,限期偵破。
這個“史孔和”究竟是什麼樣的寶貝?它的失蹤為什麼能驚動黨中央、國務院?作案凶手究竟是何許人也?案件最終是如何破獲的?本篇文章,作者帶你穿越時空迴到63年前,跟隨當時的人民警察破獲國寶級文物“史孔和”的失蹤之謎。
周總理
1959年8月14日上午8時,中國曆史博物館。
小魏是博物館西周社會文物展廳的保管員。這天一上班,她像以往一樣,手舞著雞毛撣子,輕輕打掃著展櫃裏的文物,順便進行清點。
每個展櫃裏有幾件文物,每件文物的擺放位置,小魏早已爛熟於心。
當走到32號陳列櫃時,她的心裏突然咯噔一下:這件櫃子裏應該有17件文物,可怎麼隻數到16件?
難道是自己數錯瞭?小魏愣瞭一下,緊接著又數瞭一遍。
沒錯,就是16件,少瞭1件。
少的那一件,小魏已經知道是什麼東西瞭,但她還是不敢相信,又拿來32號陳列櫃的展品清單,逐件核對後,終於確認瞭不見的那件文物。
“史孔和不見瞭!史孔和沒有瞭!”小魏失聲大叫起來。
上午9時,北京市公安局文化保衛處接到報警電話,對方是中國曆史博物館保衛科科長張榮,稱博物館的國傢一級文物“史孔和”失蹤,極有可能被盜瞭。
幾分鍾後,文化保衛處處長高剋、副處長李岩率9名偵查員趕到瞭現場。
“這個'史孔和'是什麼文物?怎麼從來沒聽過?”高剋好奇地問。
博物館的工作人員介紹,史孔和是西周時代的青銅器,高7.5厘米,直徑11厘米,看上去像一個帶把手的球形水盂,整體器型不大,但製作十分精緻,而且器具內底處刻有大篆體銘文: “史孔作寶和子子孫孫永寶用。”
熟悉青銅器的人都知道,有銘文的青銅器,曆史文物價值遠大於沒有銘文的青銅器,因為銘文往往記載著時間、事件、人物、製度等重要信息,有助於曆史研究。
這件“史孔和”,可以說是撿漏來的。
西周青銅器“史孔和”(資料圖)
解放初的一天,一位姓王的老太太來到青島市貿易行。
“你們看,這個物件,能值幾個錢?”老太太拿齣一個青銅器。
貿易行的一個老員工接過去看瞭看,這個物件個頭不大,但一看就是好東西。
“老人傢,您知道這件東西是什麼嗎?怎麼來的?”
“我傢祖傳的,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反正是個老物件,年頭不短瞭,要不是俺傢日子窮,過不下去瞭,還捨不得賣呢……”
最後,老太太留下祖傳的青銅器,拿著現款,高興地走瞭。
這個青銅器,就是“史孔和”。
後來,北京市特藝公司振環閣門市部偶然得知瞭這一情況,認為“史孔和”曆史文物價值極高,便主動與青島市貿易行聯係商洽,想要收購史孔和。
青島市貿易行隻好忍痛割愛,把史孔和賣給瞭振環閣門市部。
1957年10月28日,史孔和被送進故宮博物院,陳列在青銅器館內。
1959年6月,中國曆史博物館竣工並交付使用,開始進行內部布展。因該館陳設方案涉及中華五韆年曆史,黨中央非常重視,中央政治局親自審批陳列方案,故宮博物院也把包括史孔和在內的一批珍貴文物調運到中國曆史博物館,陳列在西周社會文物展廳32號展櫃裏。
就在這個關鍵節骨眼上,史孔和卻不翼而飛瞭。
看到這裏,大傢可能會很奇怪: 這個史孔和到底是什麼寶貝?
著名考古學傢郭沫若、夏鼐等鑒定認為,史孔和是西周法定量器――閤,距今已經3000餘年,可以與著名的商鞅量、秦權秦量、漢尺等量器相媲美,是中國計量史、農業史上一件不可多得的文物,閤內銘文更讓它身價陡增。
簡單地講,這是一件罕見的國寶級文物。
難怪它的失竊會驚動國務院,使得周總理親自批示成立專案組,限期破案。
博物館工作人員介紹完情況,公安部三局的領導和偵查員也趕到瞭。
偵查員對現場進行瞭細緻勘查,發現擺放史孔和的32號展櫃並未加鎖。再看周圍的展櫃,甚至連玻璃都沒裝,很多價值連城的文物就毫無遮攔地擺在裏麵。
博物館保衛科長張榮介紹,因為時間緊張,這些展櫃還沒來得及安裝玻璃就被運來,擺放文物和安裝玻璃的工作同時進行,這些文物根本沒有任何保護措施,就這樣直接暴露在安裝玻璃的工人眼皮子底下,小偷還不是手到擒來?
這樣一來,作案的凶手很可能就隱藏在安裝玻璃的工人裏。
但進一步調查發現,這些玻璃安裝工都是經過政審的,比較可靠,而且安裝玻璃的工人不懂文物的價值,如果是圖財,怎麼會偏偏挑一個不起眼的小東西下手呢?
偵查員們繼續擴大偵查範圍,發現博物館整體防守嚴密,警衛戰士荷槍實彈,對進齣人員進行嚴格檢查,而且西周社會文物展廳走廊的東側正在修建電梯,為安全起見,這裏特彆安排瞭警衛晝夜看守,一般人絕對進不來,不熟悉內部情況的人很難入館作案。
更重要的是,盜賊的目標似乎很明確,僅盜走瞭32號展櫃裏的史孔和,並且連同說明牌一起拿走,這說明此人懂得文物價值,符閤內部人作案的特點。
最終,偵查員得齣結論,小偷是內鬼。
14日晚,北京市公安局正式成立專案組,定性為內部人員作案,初步判斷案發時間為13日下午6點30分至14日晨。
既然是內部人員,嫌疑人範圍就大大縮小瞭,由於當時沒有監控,專案組對案發時間段留在博物館內的43名內部工作人員逐一進行瞭排查。
經過排查,一個叫趙桐蓁的人浮齣瞭水麵。
當晚,趙桐蓁與另一名工作人員楊文和在博物館內值前後夜班,不管是從時間,還是便利條件上,他都有條件直接接觸32號展櫃內的文物。
另外,走廊裏執勤的警衛戰士也證實,案發當晚,隻有趙桐蓁一人齣入過西周文物展廳。
綜上,趙桐蓁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接下來,專案組對趙桐蓁的背景進行瞭深入調查。
趙桐蓁,時年29歲,1949年參軍,1958年復員分配到中國曆史博物館工作。趙桐蓁來博物館不過1年左右,崗位是文物徵購組徵購員,熟知館內文物的價值。
據瞭解,趙桐蓁在部隊服役期間,貪圖享受,講究吃穿,喜歡占小便宜,侵吞過集體的菜金和糧票,因為金額不大隻是受瞭處分,但從此失去瞭入黨和提乾資格。
另外,知情人士透露,趙桐蓁雖然已經結婚瞭,但生活不檢點,與大華電影院年輕漂亮的女職員交往密切,經常齣入酒樓飯店,靠他那一點工資是維持不起這種檔次消費的,具有偷摸前科的趙桐蓁,具備盜竊文物的作案動機。
有作案時間、作案條件、作案動機,有前科,趙桐蓁是此案唯一的嫌疑人。
博物館很興奮,抓住這個內鬼,就能把國寶找迴來。
但專案組卻給他們潑瞭一盆冷水: 沒有直接證據。
小魏用雞毛撣子把展櫃內外撣得一塵不染,她的喊叫聲引來瞭不少工作人員,現場被嚴重破壞,技術人員未能提取到指紋、足跡等信息,也就無法鎖定趙桐蓁作案的關鍵證據。
中國曆史博物館
為瞭追查文物去嚮,公安部嚮全國各地公安機關發齣史孔和的照片徵集綫索,最後一統計,光是照片就足足有2大麻袋140多斤。
隻是這些努力沒能換來迴報。
三個月過去瞭,六個月過去瞭,一年過去瞭,專案組始終沒有找到趙桐蓁確切的作案證據,僅憑懷疑不能直接逮捕,史孔和失蹤案仍然是一個謎,而同期發案的乾隆皇帝禦用金冊案,僅僅用瞭兩個多月就破案瞭,專案組每一名偵查員的壓力都很大。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到瞭1961年春節前夕,案件突然有瞭轉機。
1960年4月的時候,北京市文化局組織下屬單位的一批乾部到順義縣牛欄山公社前桑園村勞動鍛煉,為期一年。
1961年春節前夕,下派隊發生瞭一起偷盜事件,一個宿捨的四名下派乾部的箱子被撬,丟失的物品有一塊瑞士馬威牌手錶、一個象牌收音機,甚至還有兩條枕巾、一雙襪子、一小捆毛綫和一塊香皂。
下派隊隊長覺得這事可能是當地村民乾的,為避免擴大知情範圍,不影響與當地村民的關係,他叮囑大傢誰都不許外傳,並且報瞭警。
偵查員對現場進行瞭勘查,發現宿捨頂棚上有一個破洞,破洞裏藏著一團報紙,打開報紙一看,裏麵是一個茶葉盒,再打開茶葉盒,正是被盜的手錶和礦石收音機。
被盜的贓物為什麼放在這裏?
偵查員根據經驗判斷,盜賊應該是得手之後無處窩贓,先把東西放在這個自以為隱蔽的地方,這說明什麼?說明小偷很可能是內賊,也就是宿捨的4個人之一。
究竟是誰呢?偵查員決定引蛇齣洞,不聲不響地把東西放迴原處,然後守株待兔,等待盜賊來取贓,並叮囑下派隊長嚴格保密。
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房東大嫂不知怎麼得知瞭下派乾部失竊的事,覺得對方和警察肯定懷疑自己傢人,會玷汙自己的名聲,便找到村支書記哭訴。
“這事肯定不是咱村的人乾的!”村支書一聽,非常生氣,頗有偵查思維的他對房東大嫂說:“你好好想想,在你傢住的下派乾部裏有什麼反常的人?”
房東大嫂想瞭想,突然眼前一亮:“對瞭!齣事兒那天早上,那個叫趙桐蓁的挺怪的。當時我沒敲門,就進瞭他們宿捨,想給他們打掃一下衛生,結果那個趙桐蓁正在屋裏,他看見我之後神色顯得很慌亂,好像被我發現瞭什麼秘密……”
村支書一聽,立即找到下派隊長王樹禮,把自己的重大發現告訴他。
王樹禮腦袋一熱,忘瞭偵查員保密的叮囑,跑去把趙桐蓁的箱子和被褥翻瞭一遍,結果一無所獲,反而驚動瞭趙桐蓁。
幾天過去瞭,放在頂棚破洞裏的誘餌仍然原封未動。
時間又這樣一天天過去,2月14日,農曆臘月廿八,下派乾部要返城迴傢過年。
天還沒亮,大傢就起來忙著收拾行李瞭,趙桐蓁見大傢都忙著,一個人悄悄走到瞭院子裏。
見四下無人,趙桐蓁大步走到柴堆旁,彎腰扒開柴堆,掏齣什麼東西迅速揣進懷裏,鑽進瞭廁所。
“趙桐蓁!你在乾什麼?”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沒……沒乾什麼…”
趙桐蓁驚慌失措,趕緊把手裏的東西扔到瞭地上,迴頭一看,纔發現問話的人是自己宿捨的邱關鑫。
大傢聞聲趕來,用手電筒一照,發現地上是一塊枕巾。
“哎呀,這不是我的枕巾嗎?”邱關鑫驚呼道。
“原來是你乾的!還有那些東西呢!快點交齣來!”大傢追問道。
不得已之下,趙桐蓁隻得把其他東西乖乖掏瞭齣來。
人贓俱獲,趙桐蓁低下瞭腦袋。
這下專案組終於拿到瞭趙桐蓁的犯罪證據,依法對其逮捕。
麵對警方訊問,趙桐蓁很狡猾,隻承認眼前的盜竊行為,對史孔和案一口否認,硬扛著不說。
較量持續瞭4天,到2月18日上午,趙桐蓁頂不住強大的壓力,心理防綫終於崩潰,老實交代瞭自己的犯罪行為和史孔和的去嚮。
很快,趙桐蓁帶著偵查員到瞭中國曆史博物館文物庫一處庫房的西牆下,指著一尊西周青銅器說:“史孔和……就被我藏在它的肚子裏瞭……”
偵查員小心翼翼地搬開上半部,露齣下半部寬敞的“肚子”,發現史孔和赫然就在裏麵。
青銅器:鬲
趙桐蓁交代,博物館保衛科長張榮知道他有前科劣跡,也知道他的作風問題,還動員大傢對他進行“幫助”,讓他很沒麵子,便對張榮動起瞭報復心理。
該怎麼報復呢?趙桐蓁眼前一亮:盜竊文物,讓張榮齣醜。
趙桐蓁知道博物館裏的每一件文物都價值連城,隨便偷上一件就夠張榮喝一壺的。1959年8月13日晚上11點55分左右,趙桐蓁一個人到瞭西周時期文物展廳,挑選作案目標,最終他的目光被32號陳列櫃的史孔和吸引住瞭。
趙桐蓁盯著史孔和,思想鬥爭瞭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下手。
由於展櫃沒有玻璃,趙桐蓁輕鬆地把史孔和拿到手,裝進自己的衣兜裏,然後又把其他文物稍微挪動瞭一下位置,擺放勻稱,這樣一來,如果其他工作人員不注意,很可能發現不瞭丟失瞭一件不起眼的“小文物”。
作案後,趙桐蓁溜迴值班室,把史孔和裝到自己的書包裏,放在桌子底下。
第二天一大早,趙桐蓁交班以後,背起書包,直奔博物館舊館,跑到自己的辦公室,把史孔和用報紙包好,小心翼翼地塞到文物櫃後麵。
趙桐蓁覺得博物館裏有那麼多文物,一般人不是特彆注意,肯定發現不瞭丟失瞭一件,但沒想到管理員小魏很心細如發,一上班就發現史孔和失蹤瞭,警方也立即介入。
案發後,專案組和博物館的領導多次找趙桐蓁談話,他知道自己成瞭警方的懷疑對象,因為擔心警察搜查自己的辦公室,便計劃轉移偷來的史孔和。
這天,他偶然發現博物館新館的文物庫有一個庫房門沒上鎖,庫房的西牆下擺著一尊半米高的青銅器,還是那種可以分開、腹部中空的“鬲”,一下子來瞭靈感。
資料圖
第二天一大早,趙桐蓁趁著人少,把史孔和悄悄藏進瞭鬲的“肚子”裏。
一切如趙桐蓁所願,警方調查瞭好幾個月也沒有收獲,風聲逐漸沒那麼緊瞭,趙桐蓁便想找一個機會把史孔和取齣來,但還沒來得及行動,他就被下派到農村鍛煉瞭,因為下派乾部管理非常嚴格,趙桐蓁也沒有機會返迴博物館取走史孔和瞭。
下派期間,趙桐蓁又手癢癢瞭,對自己同宿捨的同事們下瞭手。
他故技重施,把一部分贓物藏在宿捨屋頂一個隱蔽的破洞處,另一部分贓物藏在院子裏的柴堆裏,想等風聲過去瞭再取贓,但沒想到就在他取齣柴堆的贓物後,被偶然上廁所的同事邱關鑫撞瞭個正著,抓瞭個人贓俱獲。
這下子,北京市公安局可以名正言順地把他逮捕,史孔和失竊案就這樣以一種齣其不意的方式迎來轉機,並最終得以破獲。
隨著趙桐蓁的落網,失蹤瞭一年半的史孔和終於失而復得。
看到破案報告後,周總理終於鬆瞭一口氣。
不久後,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以盜竊國傢文物罪,判處趙桐臻無期徒刑。
中國曆史博物館
1961年7月1日,中國曆史博物館新館按時開館,史孔和被擺放在原來的位置,迎接人們的觀覽,隻是所有人都想不到這個史孔和還有過一段失而復得的特殊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