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5/3/2022, 8:06:55 AM
按
作者城北徐公,熱衷哲學,書法,古代文學。
作者
城北徐公
《五美吟》齣自《紅樓夢》第六十四迴,“幽淑女悲題五美吟 浪蕩子情遺九龍��”。它本是曹雪芹詠史懷古,藉黛玉身份寄慨而作的五首古詩,因賈寶玉看後贊不絕口,便命之為《五美吟》。
按原文所述,林黛玉是有感於古代幾位纔女的身世,即興抒情:
“我曾見古史中有纔色的女子,終身遭際令人可欣可羨可悲可嘆者甚多。今日飯後無事,因欲擇齣數人,鬍亂湊幾首詩以寄慨。”
五首詩歌雖為感時傷懷之作,但與書中黛玉的其他詩作有所不同,《五美吟》一改往常淒婉幽怨之風,字裏行間透齣一股剛健之氣,顯得風格豪放、勁健灑脫。
組詩第一首感《西施》,第二首頌《虞姬》,第三首嘆《明妃》、第四首詠《綠珠》,第五首贊《紅拂》。拋書迴味,次序賞來,五首詩詞可謂“絳樹青琴,殊姿共艷。隨珠和壁,異質同研”。
然筆者好讀《史記》,特彆是對項羽的身世,充滿由衷敬佩與深切同情。因此,也對其中的《虞姬》一詩感觸最深。在此,僅針對此詩略做一番淺鑒,以怡讀者茶餘飯後之情。
先看全詩:
腸斷烏騅夜嘯風,虞兮幽恨對重瞳。
�L彭甘受他年醢,飲劍何如楚帳中。
熟悉《紅樓夢》的讀者皆知,林黛玉常於觸景生情之際自嘆身世,有感於紅顔薄命之情。顯然,詩中的虞姬也是一位薄命悲情的女子,黛玉毫端運秀,先藉虞姬錶露齣自己“滿紙自憐題素怨,片言誰解訴愁心”的自嘆自惜之情。
詩的首句“腸斷烏騅夜嘯風”,這是項羽遭逢垓下之圍的真實寫照,四麵楚歌聲中,烏騅馬在夜風裏哀怨嘶鳴,馬尚如此,人更何堪?讀來不禁使人頓生淒涼悲愴之感。
“虞兮幽恨對重瞳”,則描述瞭虞姬麵對項羽兵敗時的復雜心境。
想西楚霸王一生光明磊落,馳騁沙場、逐鹿中原,建立不世之奇功,而今竟被圍睏在這垓下的不毛之地,又豈能不讓人為之深感痛惜呢?但此時最惜最痛者莫過虞姬,當她與項羽四目相對之際,兩人心中皆是憤恨交加,萬分悲戚難於言錶。
“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虞姬與項羽是相愛相生,也得同聲相應,她因不甘忍受項羽失敗後的屈辱,毅然選擇自刎瞭卻生命。
但此詩最動人之處卻還不止於此,在虞姬自剄的背後,顯然還藏著林黛玉更深層次的情感寄托。且看結尾兩句,“�L彭甘受他年醢,飲劍何如楚帳中。”
�L布曾是項羽麾下的猛將,但他後來叛楚歸漢,調轉矛頭,跟著劉邦攻打項羽。彭越曾獨自起兵巨野,身為一方諸侯,卻甘心歸順劉邦,為西漢王朝馬首是瞻。
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或許,按照世俗的觀點,�L布和彭越無疑是很成功的,因為他們在楚漢爭霸的過程中選對瞭陣營。勝者為王敗者寇,曆史的發展也如他們所料,劉邦最終戰勝項羽,建立西漢王朝,�L布被封為淮南王,彭越被封為梁王。如此看來,�L布的倒戈、彭越的歸順,這一切似乎都是值得的。
可是,在林黛玉看來,�L布和彭越的所作所為,隻不過是聰明一時而糊塗一世。雖然他們都深諳世俗之計,但卻未必真正懂得“走狗良弓”的道理。在他們或叛或順的行為背後,是機關算盡太聰明的人生延誤,是因缺乏骨氣而甘受醢刑之辱的懦弱行為。實際上,在劉邦奪取天下後沒過多久,彭越和�L布就相繼死於劉氏集團的陰謀之中。
彭越遭人誣告謀反,被劉邦降為庶人,但劉邦還是信不過他,遂下令將其處死。“醢”是一種肉醬,據說,劉邦將彭越的屍首做成瞭肉食,分發給各路諸侯王。
而�L布在目睹韓信和彭越的遭遇後,心生畏懼,最終卻因其反復無常的性格鋌而走險,選擇舉兵反漢,終為劉邦所殺。�L布謀反固為事實,卻也正中瞭劉邦集團為其設定好的政治圈套。
因此,麵對虞姬的慨然自刎,�L彭的叛逆與歸順,林黛玉發齣瞭“飲劍何如楚帳中”的靈魂拷問,錶現齣她對虞姬的無限欽佩與對�L彭二人的深刻鄙薄。
�L布和彭越均為一代名將,但他們的人生卻因追名逐利而變得反復無常,這在氣質上便輸給瞭毅然“飲劍”的小女子虞姬。
項羽雖然兵敗垓下,但他仍然是虞姬心中那個力拔山兮的蓋世英雄。正因為虞姬深知劉氏集團的奸詐與險惡,她不甘忍受日後成為階下囚徒的無端屈辱,因此纔選擇以死明誌。
通讀《史記》可知,司馬遷特彆敬重那些能在生死關頭有所抉擇,能轟轟烈烈慷慨赴義的人,而瞧不起那些見風使舵、朝秦暮楚,苟且偷生的人。
不難看齣,曹雪芹在此也十分認同司馬遷的生死觀,隻不過為使閨閣傳於後世,他假藉黛玉之筆,著力突顯瞭虞姬。
在林黛玉看來,虞姬垓下飲劍與項羽烏江自刎有著異麯同工之妙,他們都是“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的人格典範!
司馬遷在《報任少卿書》中說:
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用之所趨異也。
人人都應該珍愛自己的生命,奮發有為,但當生命受到威脅而迫不得已的時候,卻貴在一個“用”字。虞姬飲劍與《紅樓夢》中的尤三姐自刎,都是重於泰山的大“用”之死,而林黛玉也藉此錶達瞭自己“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汙淖陷渠溝”的高潔情操。白先勇先生說:
林黛玉好像是沒有肉身的,她是一股靈氣。
細觀此詩,方知白先生其言不謬。
“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林妹妹終究還是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絳珠仙子,足以移人的天上尤物。
聲明:本文僅代錶作者個人觀點,與本公眾號立場無關。部分插圖來自網絡,如有侵權,請聯係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