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3/2022, 3:48:34 PM
曾有讀者問小話:如何評價“東坡居士”蘇軾?
開篇明義。 蘇軾,自號東坡居士,這是他的諸多名號中最為人們熟知的一個,也是流傳最廣的一個。
蘇軾是宋代傑齣的文學傢,也是整個中國文學史上具有深遠影響的文學傢,他因為在文學方麵取得的傑齣成就而位列“唐宋八大傢”之一。
蘇軾多纔多藝,纔華橫溢,同時,他也是園藝師、美食傢、品酒師、釀酒師。蘇軾的詩歌、詞作、散文、書法、繪畫引領時代潮流,他取得瞭他那個時代文學藝術的最高成就。可以說,蘇軾是一位百科全書式的文學藝術大師。
宋仁宗景�v三年(1036年),蘇軾齣生於四川省眉山市,宋仁宗嘉�v二年,時年蘇軾21歲考中進士,從此進入仕途。 在蘇軾四十五年的仕宦生涯中,有二十四年卻是在貶謫的歲月中度過的。
雖然蘇軾仕途坎坷,但是在貶謫期間,他的忠君報國的思想,以及為國傢盡一份綿薄之力的想法,甚至建功立業的誌嚮從未間斷,這也正是蘇軾對傢國忠誠的錶現。
在中國古代文學傢中,能夠持久地跟他生活的時代建立起親切動人的關係的文學傢並不多見,能夠持久地跟後世人們建立起“異代相逢成知己”的親切動人的關係的文學傢更是鳳毛麟角。
李白的天馬行空、浪漫灑脫,固然使人傾倒,但不免因為高遠而讓常人難以企及;杜甫忠愛誠篤,感時傷世,人們不能無動於衷,但學起來又太苦太纍。
而蘇軾則是將現世性與超越性水乳交融地灌注在一起的一位智者,他總是擁有一代又一代的眾多讀者,永遠令人懷想,永遠給人啓迪。
所以,對於這一位文學藝術大師,該如何進行準確的評價呢?或者說,評價的切入點在哪裏呢?
這裏有一個很好的參照,那就是蘇軾的仕宦生涯,從蘇軾進入仕途到去世,在他四十餘載的仕宦生涯中,有三十多年卻是在貶謫的歲月中度過的。
既然貶謫的經曆生活占據瞭蘇軾大部分的人生履曆,那麼,要評價蘇軾,還是從他的貶謫之路說起吧。
宋神宗熙寜二年,王安石齣任參知政事並提齣瞭一係列旨在富國強兵的革新主張,熙寜變法由此拉開帷幕。
由於蘇軾的思想和變法主流不相一緻,蘇軾認為變法要平緩地進行,不應急於求成,他的這一態度引起瞭支持變法者的不滿,於是在熙寜四年,蘇軾自求外任,以通判身份來到杭州,這一年蘇軾36歲。
熙寜七年,蘇軾轉知密州。熙寜十年,蘇軾齣任徐州知州,當時黃河決口,蘇軾親自率領軍民抗洪搶險,最終成功治理瞭黃河決口,守護瞭一方平安。
兩年後蘇軾又到湖州擔任知州,此時的變法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蘇軾一到湖州,他就給宋神宗寫瞭一封《湖州謝上錶》,但因文中有“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還有“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養小民”的話語,這給瞭某些人可乘之機。
其中禦史李定、舒��、何正臣等人利用這些文字對蘇軾進行人身攻擊,他們還說蘇軾的這些文字是對新法的不滿。
於是一場以彈劾蘇軾為主的論戰愈演愈烈,“烏台詩案”由此形成,此時的蘇軾在湖州上任纔剛滿三個月,就被禦史台逮捕,這就是北宋有名的“烏台詩案”。
“烏台詩案”成為蘇軾人生與仕途的一個轉摺點,經過多方營救,蘇軾纔幸免於難。蘇軾齣獄後,被貶為黃州團練副使,這是蘇軾仕途上的第一次貶謫。 從此蘇軾過上瞭顛沛流離的貶謫生活,他的心靈經受瞭極大的磨難。
宋哲宗紹聖四年,支持變法的新黨再次主導政壇,蘇軾在新黨的打擊報復下,橫遭貶謫。次年四月,蘇軾從定州知州任上貶謫到英州。中途又加貶為寜元軍節度副使,惠州安置,這是蘇軾在仕途上的第二次貶謫。
宋哲宗紹聖四年,蘇軾又被貶為瓊州彆駕,昌化安置,其實就相當於流放,時年蘇軾已經62歲,這是蘇軾在仕途上的第三次貶謫。
1100年,蘇軾仍以瓊州彆駕的身份移知廉州。宋徽宗即位後,大赦天下,蘇軾在北歸途中,於1101年7月28日在常州病逝,享年66歲。
時光匆匆,步履不停。在北歸途中,蘇軾經過真州,他帶著欣慰的心情遊覽瞭真州名勝金山寺,金山寺的牆壁上繪瞭一幅蘇軾的畫像,這是多年前由著名畫傢李公麟繪製的。
蘇軾在金山寺見到自己的畫像,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在金山寺自己的畫像下追憶瞭自己一生的經曆,一時間感慨萬韆,於是寫下瞭一首《自題金山畫像》: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係之舟。
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
在這首詩中蘇軾將貶謫生涯視為“功業”,其中有一絲自嘲的味道。 其實也寫齣瞭貶謫生涯在他一生中的位置,而黃州、惠州、儋州這三個地方無疑成為蘇軾人生與仕途上最重要的三個地方,這三個地方給蘇軾留下瞭難以磨滅的印象。
蘇軾初遭貶謫時,心情是很低落的,這既是人之常情,也是士大夫階層的普遍心理。蘇軾雖然有孤寂與落寞之情,卻沒有任何的幽怨。
相反,蘇軾卻有一種審美的詩意境界,這是蘇軾豁達樂觀心態的體現,此時豁達樂觀的心態已經升華為蘇軾的一種審美的人生境界。 比如,蘇軾初到黃州時寫下的詩篇:
自笑平生為口忙,老來事業轉荒唐。
長江繞郭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
逐客不妨員外置,詩人例作水曹郎。
隻慚無補絲毫事,尚費官傢壓酒囊。
失去的是仕途一時的榮寵,得到的卻是生活的真諦。 從詩中不難看齣,蘇軾已經對自己因為好論是非,因言貶謫的事情坦然麵對瞭,他喜歡上瞭黃州鮮美的魚和岸邊鮮嫩的竹筍。
其實,蘇軾初來黃州時,他的生活一度陷入睏境,他在黃州的好友馬正卿及時伸齣瞭援助之手,從郡裏為蘇軾申請瞭一塊舊地,這塊地在黃州城東。
於是蘇軾便帶領一傢人開墾荒地,在地裏種上瞭莊稼,蘇軾親自躬耕其間,這樣一來,蘇軾一傢人的飲食暫時得到瞭保障。 因為這塊地位於城東,而且是一塊坡地,所以蘇軾便以這塊地的方位和特點為名,自號“東坡”。
解決瞭飲食住宿問題後,蘇軾帶著釋然的心態遍遊黃州山水 :在遊覽黃州赤鼻磯時,他寫下瞭《前赤壁賦》、《後赤壁賦》。他在黃州與朋友同遊蘭溪,還寫下瞭有名的《遊蘭溪》:“山下蘭芽短浸溪,鬆間沙路淨無泥,蕭蕭暮雨子規啼,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發唱黃雞。” 這不僅體現蘇軾寄情山水的樂觀心態,也體現瞭蘇軾豁達樂觀、笑對人生的積極態度。
在黃州時期,他漸漸地從貶謫的陰影中走瞭齣來,他內心的失落和痛苦實現瞭超越。在此期間,他還從傳統哲學思想中汲取瞭精神力量,蘇軾在貶謫期間用莊子的哲學思想和佛傢思想來修身養性,他一生深受儒、釋、道文化的熏陶,汲取並融閤瞭三傢的思想精華。 這樣不僅可以讓他在飽經滄桑的歲月中靜心修養,以便實現對現實的超越,同時還能提升精神境界,達到養生的目的。
在惠州,蘇軾說“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在海南儋州,蘇軾說“我本海南民,寄生西蜀州。忽然跨海去,比如事遠遊。”
此時的蘇軾,經曆瞭時光的沉澱和歲月的洗禮,他變得更加豁達樂觀,他積極嚮上的人生狀態逐漸地反映瞭齣來,這與其思想不斷提升有著密切的關係,他追求一種不為世俗所纍的境界,嚮往一種既入世又灑脫的生活。
如蘇軾到儋州之後,生活條件是相當清苦的,他以為自己在有生之年無法再迴到傢鄉:“並鬼門而東騖,浮瘴海以南遷。生還無期,死有餘責。”蘇軾到海南後,情況比想象的還要艱苦,連書籍都看不到,蘇軾一開始無法適應海南的氣候:“此間食無肉、病無藥、居無室、齣無友、鼕無炭、夏無寒泉。”
隨著時間的推移,蘇軾還是慢慢地適應瞭這裏的生活,他在海南自給自足,親自從事生産勞作,他從彆人處租瞭一小塊地,自己種植蔬菜。如果說來海南之前,蘇軾內心還有一些擔憂的,此時這種擔憂早已一掃而空。
這不光因為蘇軾已經習慣瞭這裏的生活,他已不在意清苦的物質生活條件,而能很平靜地接受它們,更是因為他豁達樂觀、積極嚮上的思想性格和隨遇而安的心態起瞭重要作用,這是蘇軾思想境界提升的體現。
同樣,蘇軾在初貶到黃州時,內心還是有一定的起伏的:激憤不平的情緒在他的文學作品中也有體現,但是這種心態隨著蘇軾極強的自我調節而逐漸消失,思想也逐漸實現瞭自我超越。
在惠州與儋州期間,蘇軾的思想比起在黃州來更加成熟與穩定,更加從容淡定,蘇軾能坦然地麵對生活與工作,豁達樂觀,積極嚮上的心態成為瞭他剋服睏難、麵對生活的強勁動力。
在長期的貶謫生活中,蘇軾學會瞭從更高一層的角度看問題,這極大地緩解瞭自身所承擔的種種壓力,他的胸懷也更加寬廣瞭,視野也更加開闊瞭: 他不再計較於榮辱得失、境遇的好壞,此時的蘇軾已經具有瞭超然的情懷。
蘇軾曾說“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兒”,意思是說在蘇軾心裏,人人都是平等的,沒有什麼高低尊卑貴賤之分,“玉皇大帝”也好,“卑田院乞兒”也好,在他心裏都是一樣的,他都可以陪他們聊陪他們玩, 這其實是蘇軾仁厚寬容的博大胸懷的體現。
蘇軾在仕途貶謫的歲月裏,他並沒有因為仕途沉浮而意誌消沉,相反,在貶謫的歲月裏,他始終保持著樂觀豁達的心態。
在任職的每一個地方,他都積極地投入到工作中去,為當地的經濟、文化、教育事業都做齣瞭突齣的貢獻。 也正是在貶謫的歲月裏,蘇軾因為保持著樂觀豁達的心態,他的文學創作呈現齣井噴式的狀態,從而攀上瞭文學的另一個高峰。
蘇軾隨遇而安、豁達、積極、嚮上、樂觀的心態,讓他從貶謫的低榖甚至陰影中走瞭齣來。 他在每一個地方都能很好地和當地的同事和百姓融閤在一起,找到歸屬感,找到精神的傢園,從而獲得精神層麵上的暢適自足。
不同的地方,不同的風土人情,開闊瞭蘇軾的眼界,讓他飽經滄桑、曆盡憂患,也升華瞭蘇軾的人生境界。 對人生有瞭更深刻的認識和感悟。
黃州、惠州、儋州,是蘇軾人生與仕途中低潮期,卻成就瞭他思想、心態的最高境界,他在這裏也譜寫人生的華章與文學藝術的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