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2/23/2022, 7:55:46 PM
在開放課堂,與作傢相遇
作傢與學生的雙方對話與思想碰撞
第一場
程永新《若隻初見》×復旦MFA×華東師大創意寫作
時間:2022.2.25(周五)14:00―16:00
地點:上海靜安區巨鹿路677號,作傢書店二樓
精彩試讀:程永新小說集《若隻初見》
中篇《青城山記》
精彩試讀(1)
還有一個秘密,豐子永遠不會對彆人說。
那天陽光明媚,山間溪水潺潺,黃色的杜鵑花開滿山坡。圓明宮前擠滿來山上供奉的遊人,豐子與披風在玩射箭,遠處娘從溪邊挑水上坡,隻見人群裏閃齣吳道士,他撥開人群,一個箭步上去,從娘肩上接過擔子,大步如飛地朝寮房走去。豐子和披風手提弓箭被人流擠來擠去,兩個人渾身是汗,突然豐子覺得飢腸轆轆,撇下披風一溜小跑迴寮房。
在寮房門口,他看到無人照看的一對水桶橫亙在地麵,豐子把弓箭扔地上,跨過水桶進入前廳。
屋內寂靜無人,從前廳到臥房有一條長長的走廊,豐子沿著長廊踮腳走去,漸漸聽到瞭低叫聲和喘氣聲,他來到木窗下,透過百葉窗的縫隙,豐子看到一個男人寬闊的脊背和結實的屁股,娘的兩隻小腳懸在空中,隨著起伏的叫聲歡快地抖動,像兩隻風中鳥相互盡情挑逗,忽然痙攣相擁,死也不分開……
披風聽見豐子呱呱亂叫起來,吳道士不知什麼時候齣現在他們身後,他從後拽起豐子的衣領提拎著走嚮祖師殿,臉上浮現古怪的冷笑。豐子兩條腿懸在空中來迴倒騰,一隻手掌拼命擊打吳道士的手臂。吳道士終於放下豐子,一隻手指點點自己的鼻子說:“叫爹!快叫!”
豐子扭著頭,也不哭,眼睛斜視吳道士,鼻翼一翕一閤,就是不吭聲。吳道士一個勁地逼問:“叫不叫?叫不叫?再不叫把你扔五龍溝喂猴子去!”
豐子鼻腔裏“哼”瞭一下,扭頭拔腿就跑,吳道士見狀一個箭步上前揪住,豐子尖叫一聲,右手竪掌模仿著道士們練拳的動作橫掃過去,心裏默念著老道教給他的咒語:“天靈靈,地靈靈,青龍白虎咬一起!”
倏忽,人高馬大的吳道士動作遲緩起來,他的身體突然蹲瞭下來,雙手緊緊捂住小腹,披風見狀,過來拉住豐子的手臂就跑。
跑瞭一會也沒見吳道士追來,兩人站住,迴頭一看,見眾道士簇擁著吳道士,吳道士皺著眉頭推開眾人緩緩站立起來,一隻手依然捂著腹部朝前走,踉蹌幾步,不曾想直直地撲倒下來,噗通一聲發齣沉悶的聲響。
事後道士們都說,誰也沒有看見豐子的手掌觸碰到吳道士的身體,這一切不知道是怎麼發生的?遠處的老道站在石階上,長須飄飄,目光炯炯地將事態發生的全過程盡收眼底。
吳道士臥床數周,不停便血,娘整日伺候床畔,老道親自給吳道士把脈,老道的診斷讓大傢非常吃驚:吳道士居然卸瞭一個脾髒。
數月後,待吳道士能夠起身行走,其時豐子已正式拜老道為師,每天清晨豐子早早起床,率領眾道士習武練功,披風終日上山采摘草藥,把帶著露水的草藥交給娘之後,他便去老樟樹下玩射箭,偶爾一個人玩膩瞭,他也會來到圓明宮前,為老道和豐子端壺沏茶。
在娘的終日精心伺候下,吳道士受傷的身體漸漸復元。總於可以下床走路,娘扶著吳道士在祖師殿前的樟樹下艱難行走,時不時地嚮吳道士錶示歉意,吳道士揮揮手,坦然地說:“你生瞭一個瞭不起的兒子,他是世間罕見的奇人呐!”
精彩試讀(2)
幾天後,麥子又齣現在大營的門口,她的身後帶著七、八個飢民孩童,披風有些為難,可經不住麥子不停的央求,讓兵丁去營地夥房拿一些飯團和肉乾來散發給那些孩童,誰知當兵丁提著食物走到這些孩童麵前的時候,齣現瞭奇怪的一幕:孩童的身後齊刷刷又冒齣瞭幾十個老人,這些人的後代都當瞭叛軍,留下這些老人一個個餓得皮包骨頭,他們不停地給批風磕頭下跪,披風不忍卒睹,把他們帶到瞭大營夥房。這些餓昏的老人像一群瘋子,更像一群強盜,把熟食搶完瞭,看見生米也大把大把往嘴裏塞。
人愈來愈多。後來的場麵完全失控,來討要食物的飢民絡繹不絕,人群不禁將廚房的食物洗劫一空,臨瞭還把糧倉的糧食搶走,幾座原本高高的糧垛一下矮瞭許多。
待人群緩緩散去,軍營像被洗劫過一樣混亂不堪。傍晚時分,披風被劉秀芳的人五花大綁押到都督的營帳。
這件事情的性質是嚴重的。對城牆內的叛軍豐子采取的策略是圍而不打,大營原本糧草就短缺,豐子讓朝廷火速運糧,無奈大雨連綿,運糧草的馬隊進入山東境內無法前行。
劉秀芳坐在一張椅子上,一語不發,靜候豐子處置。呼延廷給劉秀芳端來一盞茶,劉秀芳罷罷手,不接茶盞。
豐子倒背著手,閉著眼睛,仰頭麵朝營帳頂棚,寬闊的背暴露在透進營帳之門的光影中。
靜默幾分鍾後,豐子轉過身來,用手指著披風輕輕地說,那聲音微微發顫:“你、你是活得不耐煩瞭嗎?”
披風的頭磕在地上,響聲沉悶,他說:“將軍,都是披風的錯,披風知罪!”
豐子輕聲說,如針尖掉地:“這是死罪,你知道嗎?”
“將軍……”呼延廷的呼喊幾乎帶著哭腔。“披風畢竟不是馬謖呀!”
“呼將軍說的也是,擅發軍糧按朝廷規矩是死罪,可那些飢民都是因為餓昏瞭纔會搶糧的呀。”劉秀芳似乎也在替披風說情。
“劉監軍明事理,大敵當前,我軍怎可自損大將呢?”呼延廷邊說邊偷覷豐將軍的臉色。
“軍中的糧草本來維持不瞭數周,於今大半被搶一空,我擔心,無法剿滅叛軍,我與豐都督恐怕都難以嚮朝廷交差啊?”劉秀芳又緩緩地說。
“劉監軍,你東一句西一句,到底什麼意思……”呼延廷急瞭。
“推齣去斬瞭。”豐子一字一句說。
營帳內斜刺裏閃齣蓮蓉,跪拜在地,“求將軍饒恕披風,披風曾救過蓮蓉的命,倘若他的罪無法赦免,妾願意替他赴死!”
場麵死一般的靜寂。
“來人!將這婦人給我綁瞭!”豐子勃然大怒。
“將軍,萬萬不可呀!夫人不必多言,禍是我闖的,我知道,即便班師迴朝披風也免不瞭一死,我最後有個請求,我可以與都督單獨說幾句話嗎?”披風凜然地說。
少頃,豐子罷罷手,“你們都退下。”
營帳內隻剩下兩個人,披風抬起頭,語速很快地說:
“將軍,劉府的丫鬟荷花已被我派人保護起來,就在青城山我爹那裏。現在基本可以確定,豐老爺子的車夫就是被劉聚之的人除掉的。劉聚之當年買通豐老爺子的車夫,將幾包銀兩事先放在馬車上,事後又殺人滅口。我聽說那個老賊已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披風雖死無憾,但悲不能親見劉聚之覆滅的那一天。將軍一定要為豐老爺子的舊案鳴冤哪!”
“你呀,你真是個混賬糊塗蛋,把我所有的計劃全攪亂瞭!難道這是天意嗎?”豐子閉目仰天,長嘆一聲。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朝廷不公,將軍不妨揭竿而起,自立為王!”披風兩眼發亮。
“不要再鬍說瞭!你跟瞭我那麼多年,你我之間情同手足,後事我都會安排好的,你爹我也會照顧好,你放心上路吧!”豐子說。
“將軍!江湖險惡,您多保重,在下不能再伺候您瞭!”批風噗通一聲雙膝跪地,淚如雨下。
作者簡介:程永新,《收獲》文學雜誌主編,編輯傢,作傢。著有長篇小說《穿旗袍的姨媽》《氣味》,小說集《到處都在下雪》,隨筆集《一個人的文學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