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14/2022, 1:17:36 AM
前言
圖|洪學智將軍
2003年,退休後的洪學智完成瞭有關自己一生經曆的著作《洪學智迴憶錄》。
就在書成功齣版以後,洪學智吩咐身邊的人:
“一定要給長春的老鄭頭送去一本。”
“長春的老鄭”全名叫鄭國良,早年在戰爭年代,鄭國良曾經乾過洪學智的司機,載著司令員漫山遍野的跑,甚至還幾次救過洪學智的命。
鄭國良的老伴兒趙國榮迴憶:
“老首長在長春住的時候,老鄭每周都要到老首長那坐坐。後來,鄭老每次去北京,必去探望。老首長也惦記他的這個部下。”“不管是過去還是將來,這本書都將會像“傢寶”一樣珍藏。”
“洪司令,你好”
1960年初春,北方大地尚且不是那麼溫暖的時候。洪學智攜妻子以及兩個女兒悄悄地登上瞭前往長春的列車。
洪學智傢裏有8個孩子,除瞭年齡已經大些的,生活上能自理的孩子留在北京讀書外,洪學智隻帶瞭兩個小女兒。
另外他還決定,等小兒子洪曉獅上完這個學習後,也跟著轉學到長春讀書。
盡管心裏有很多酸楚,但洪學智與張文都沒有在孩子們麵前錶現齣來。
圖|1941年任抗大五分校副校長兼鹽城衛戍司令員時的洪學智
越是在如此環境下,越是能顯示齣一個老一輩兒革命傢的氣概,洪學智坦言:
“人這一生很漫長,不會總是一帆風順的。你們要學會辯證地看待人生的起落。好的時候,要想到不好的情況,不好的時候也不要沮喪,人生的這個過程,有起就有落,有好就有壞。現在你們都在上學,這是很重要的階段,不管在什麼境況下,你們都要好好學習,既學習知識,也要學會與人相處,學會獨立生活,要能夠自立。”
5月21日,根據國務院的批復,吉林省農業機械管理局改稱吉林省農業機械廳,洪學智任廳長。
雖然麵臨著許多生活上的睏難,但洪學智還是投入到緊張的學習工作當中去。
一天下午,洪學智正在傢中調研材料,院子裏忽然傳來瞭敲門聲,洪學智起身走到院子裏打開門,來人雖然穿的是一身便裝,但洪學智還是看得齣,眼前這個人當過兵。
見到洪學智後,來人立即敬瞭一個標準的軍禮:
“洪司令,你好。”
洪學智的記憶力一貫很好,他一下子就認齣瞭眼前這個人是誰?
“你好啊,任榮主任。”
一聽首長叫齣瞭自己的名字,任榮顯得十分激動:
“首長您還記得我呐。”
圖|1942年10月,洪學智在阜寜縣陪同陳毅檢閱部隊
任榮早年曾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是誌願軍總部政治部組織部部長,還曾負責過總部政治部的防空工作,當時洪學智擔任誌願軍副司令期間,曾到政治部視察防控工作,還曾錶揚過他。
洪學智後來擔任誌願軍後方勤務部司令員時,負責誌願軍的後勤工作,任榮都曾親曆過,盡管時間已經過去幾十年,但談論起來,任榮還是感到由衷的欽佩。
1960年,任榮任某軍政治委員,駐地在吉林通化,他聽說瞭洪學智被安排到瞭吉林工作,對老首長的情況十分擔心,趁著這次來長春開會,任榮打聽到瞭洪學智的住處,於是不揣冒昧,親自上門拜訪。
盡管在那個年月,任榮上門看望,也是要承擔相當的風險。
洪學智看著熟人上門,心裏也十分高興,兩人就這麼坐著聊瞭一下午,本來任榮來之前,其實心裏就已經準備瞭許多話,可是到瞭門口以後,準備好的話卻被硬生生的噎住瞭,說不齣口。
老首長的住處是日治時期的老房子,空間狹窄,連一件像樣的傢具也沒有。到瞭傍晚,任榮起身告辭,並到廚房去和洪學智夫人張文告彆,這纔明白,老首長一直絕口不提留他吃飯是為什麼。
廚房裏根本就沒有像樣的蔬菜,隻有半袋子高粱米、一把小蔥,什麼也沒有。
圖|抗美援朝時期,擔任誌願軍副司令員、後方勤務司令部司令員的洪學智
洪學智又何嘗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情況,也就是在幾天前,上幼兒園的孩子還嘟著嘴跟他抱怨,這裏的幼兒園不如北京的好,盡管洪學智嘴上勸說女兒要吃苦耐勞,可心裏還是産生瞭許多異樣的情愫。
任榮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他默不作聲地離開。
時隔半個月,一輛軍用卡車停在瞭門口,車上下來兩個戰士,從車上扛下來一個沉甸甸的麻袋,送進院子裏。
洪學智伸手一摸,原來是一袋子黃豆。
“誰讓你們送的?”
兩個戰士一聽首長問,趕緊跑過來敬瞭個禮說:
“報告首長,我們首長說,這是軍事秘密,不能透露。”
洪學智一聽也樂瞭,故意闆著臉問瞭一句:“那你們是誰?”
“報告首長,我們是我們首長的兵,我們首長說瞭,我們是他的兵也就是您的兵。”
見到老戰友的好意,洪學智也沒法推辭,況且當時確實情況艱難,於是就留下瞭這袋子黃豆,事後洪學智將黃豆分成好幾份,給在北京的孩子們寄去瞭一些,又把大部分黃豆分給瞭廳裏一些生活睏難的傢庭,自己隻留瞭很小的一部分。
雖然送黃豆這件事僅僅隻是一件小事,但是也可以看齣,不管洪學智如何變化,他當年的那些老戰友、老部下,對他的愛戴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剛領到工資,洪學智便拿去接濟同事
1962年7月,洪學智任重工業廳廳長。
上任之初,洪學智就發現瞭同事呂占山的情況,他和自己一樣,也是剛剛調來在重工業廳工作。
因為是單身,所以被分配到一棟筒子樓裏居住,筒子樓沒有廚房,傢傢戶戶都是在樓道裏生煤爐,因為沒有煙道通氣,所以做飯的時候,整個樓道都是煙熏火燎的。
當時大傢誰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隻有洪學智發現瞭端倪。
圖|洪學智將軍全傢福
一次中午,洪學智到筒子樓去,一進去就是煙熏火燎的景象,呂占山的母親正圍著煤爐子侍弄,洪學智上前問:
“老大娘,怎麼這麼大煙?”
也許是煙熏火燎間,老大娘沒認齣來眼前這人就是廳長,於是迴答:“煤爐子不冒煙,那能叫煤爐子。”
洪學智細緻地問瞭情況後,迴去就把基建處處長給找來瞭:
“你們那個基建處還有沒有錢?咱們單身樓裏頭有幾戶人傢沒有煤氣,用的是煤爐子,做飯的時候直冒煙,有老有小的,那不把人嗆壞瞭嗎?再說也不安全。你想辦法解決一下。”
基建處處長一下子為難起來:
“筒子樓是多年前修建的老樓,沒有修建煤氣管道。”
洪學智親自協調瞭有關部門,給筒子樓裝上瞭煙道,第二次再去視察,樓道裏煙霧繚繞的情況就好轉瞭不少,而且還又碰到瞭呂占山的母親。
圖|1950年夏,洪學智將軍全傢福
呂占山後來迴去以後告訴母親:“那兩次和你說話的就是我們廳長。”
老人傢懊悔地拍瞭拍大腿:
“那麼大的領導來咱們筒子樓,我們也沒跟人傢好好說話,兒子啊,你這個廳長是好人啊,你可得好好工作,人傢對我們有恩,咱們一輩子也不能忘啊。”
洪學智當重工業廳廳長時,組織給他配瞭一輛車,司機名叫張守信。
張守信為人老實,平常時候沉默著不是很願意說話,可實際上傢裏的生活很睏難,盡管張守信沒有說,但洪學智私下裏還是打聽清楚瞭張守信的實際情況。
有一次,張守信替洪學智領瞭工資,洪學智拿到手以後看也沒看,就從裏麵拿齣20元錢交給張守信:
“拿著吧,這是帶給你傢屬和孩子的,孩子們還小,用得著。”
洪學智還告訴張守信:
“以後,每個月都從我工資裏拿20元錢齣來,你拿迴傢去補貼傢用。”
張守信感動得熱淚盈眶,需要指齣的是,當時20元並非是一個小數目,足夠張守信半個月的工資,讓張守信感動的是,首長自己傢裏也不富裕,還時時刻刻想著要接濟自己。
無論是張守信,還是呂占山,對洪學智的好始終銘記在心。
圖|1955年授銜儀式(第二排右二為洪學智)
盡管在那個特殊的年代,洪學智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但在他的身邊,始終有這樣一些人,悄悄地保護著他、關心著他。
當年在長春時,還有一個是洪學智新四軍時期的警衛員,名字叫蘇柏,當年復員後,蘇柏迴到瞭老傢
洪學智剛到長春的時候,蘇柏就打聽清楚瞭老首長住的地方,一直站在門口等著洪學智下班。
之後隔三差五,蘇柏都要去老首長傢裏一趟。
蘇柏為人雖然沉默寡言,但卻替老首長把心思操在瞭實處。
洪學智剛到長春時,身邊也沒有一個警衛員幫手,蘇柏自己就承擔瞭警衛兼秘書的任務,時不時地幫著傢裏劈柴、拉煤。
盡管後來蘇柏不能再去老首長傢裏,但蘇柏總是時不時地在不遠處張望,一如當年在首長身邊乾警衛時候的樣子。
洪學智對這個老部下更是心知肚明,有些時候兩人雖然說不上話,但彼此總是牽掛著對方。後來離開長春時,蘇柏之又前來相送,麵對老首長的詢問,憨厚的蘇柏之說瞭一句話:
“我要跟著車,看著老首長迴去瞭我纔放心。”
洪學智完成迴憶錄後囑咐:送給長春的老鄭一本書
2003年,退休後的洪學智完成瞭迴憶錄,順利齣版後,洪學智曾囑咐身邊的人:
要送給長春的老鄭一本書。
圖|1955年國慶節,洪學智、蕭華、粟裕、陳賡在天安門城樓上閤影
老鄭也是洪學智當年的老部下,本名鄭國良,抗美援朝時,鄭國良負責給洪學智開車。
說起來也是一段奇妙的緣分,鄭國良原來是“解放軍戰士”。
所謂的解放戰士,其實就是解放戰爭時期,被俘的國民黨軍士兵通過教育後,參加瞭解放軍的人。
1947年5月,鄭國良所在的新一軍112團被洪學智率領的6縱全殲,當時鄭國良所在的112團汽車連,自連長以下,包括所有汽車都被我軍繳獲。
鄭國良因為本身齣身貧苦,加上擁有開車技術,因此洪學智專門選他來給自己開車。
就這麼的,洪學智坐著鄭國良開的汽車,參加瞭遼瀋戰役,從東北一直跟著部隊下到瞭廣州,後來還跟著洪學智一起到瞭朝鮮戰場上。
洪學智肯定與在國民黨舊軍閥隊伍中的長官不同,平易近人不說,鄭國良曾幾次受過洪學智的照顧,這也讓鄭國良心中十分感激。
憑藉齣色的開車技術,鄭國良幾次救瞭洪學智的性命,還救過洪學智的妻子張文與洪虎。
鄭國良一直很感念洪學智的恩情,朝鮮戰爭結束後,鄭國良復員迴瞭東北長春老傢,後來被分配到瞭長春第一汽車製造廠工作。
圖|1955年7月洪學智(第三排左五)參加第一次全國人民代錶大會
洪學智到長春以後,鄭國良就成瞭洪學智傢中,繼蘇柏以後的第二位常客。後來洪學智迴到北京,鄭國良還時常前往探望。
鄭國良的妻子趙國榮時隔多年後,迴憶起當初的事兒,仿佛還曆曆在目:
“老首長在長春住的時候,老鄭每周都要到老首長那坐坐。後來,鄭老每次去北京,必去探望。老首長也惦記著他的這個部下。“
2003年,洪學智特意讓傢人從北京送來一本剛齣版的《洪學智迴憶錄》。
趙國榮說:
“不管過去還是將來,這本書都會像“傢寶”。”
2006年11月20日,洪學智在北京因病去世,享年94歲。
洪學智的去世,也牽動著鄭國良的心。
其實到洪學智去世這一年,鄭國良也已經79歲高齡,而且他本身就患有很嚴重的腦血栓和老年癡呆後遺癥,纏綿病床已達五年之久。
盡管已經忘記瞭許多的前塵往事,甚至連老伴兒和女兒都不記得,但在鄭國良的心裏,卻始終惦記著老首長。
圖|1987年洪學智與閤影
當洪學智逝世的消息傳來的時候,鄭國良躺在病床上,竟然罕見的老淚縱橫,忍不住“嗚嗚”的哭起來。
11月30日,記者專程趕赴長春,采訪這位被洪學智稱為是“長春老鄭”的老人傢裏。
因為長期病痛的摺磨,鄭國良已經沒有多少語言和錶情,更長的時間,他也隻是呆呆著凝望著遠方。
老伴兒趙國榮花瞭很大的力氣,纔將鄭國良從床上抬到瞭沙發上,用瞭幾個枕頭夾著,鄭國良纔能穩穩地坐著。
“如果老鄭不是這樣,我們說什麼也要去北京送老首長。”
談到瞭這些年的辛苦,趙國榮臉上也露齣難過的神色:
“老鄭病瞭五六年,加上快80歲瞭,病情格外重。這些年他沒說過一句話,彆說我,連他的兒子和孫兒都不認識瞭。全傢人都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聽不見瞭。“
奇怪的是,當21日這一天,老鄭的外甥從北京打來電話,說老首長已經去世的消息,老伴趙國榮特意趴在丈夫耳朵邊上,告訴瞭他這個消息。
老鄭一開始沒什麼反應,老伴兒的心裏也忍不住一陣難過,心裏還想著:
如果老鄭還有意識,不知會多傷心。
然而意外的是,就在說瞭這個消息幾分鍾後,老鄭忽然間有瞭反應,他的臉頰忽然開始抽搐,眼淚也簌簌地往下掉,接著竟張開嘴嗚嗚地哭起來。
老伴兒趙國榮既震驚又難過,他對記者說:
“我知道他是個剛強的人,我和他生活瞭大半輩子,不管遇到多大的難事,沒見他掉過一滴淚,況且他都癡呆成這副樣子瞭,咋還能哭得這麼傷心?看來,他可以忘記自己的親人,也忘不掉老首長啊!”
也就是在洪學智去世後兩個月,鄭國良也在傢中去世。
齣奇的是,還是在長春。
洪學智將軍當年在新四軍時期的警衛蘇柏,人生也走到瞭最後時刻,其實早些年的時候,蘇柏的身體就已經每況愈下,生死綫上也不知道掙紮過機會,卻始終能安然無恙的挺過來。
圖|洪學智將軍與妻子張文
可聽說老首長洪學智病逝以後,老兵蘇柏在病床上不由得失聲痛哭:
“老首長,我想你,我想你啊!”
僅一個月前,蘇柏因病去世。
而在哈爾濱,洪學智將軍另外一位老警衛孫久環也是疾病纏身,沉寂多年,聽說老首長病故以後,孫久環大哭瞭一場,僅僅一周便在老傢哈爾濱因病去世。
洪學智將軍帶走瞭他貼心的兩個警衛一個司機。
有人感慨,這些原來曾在洪學智將軍身邊工作過的人,其實都是在等老首長,現在他們都追隨老將軍去瞭。
洪學智將軍去世後,有不少的百姓自發的前往送彆,一位從長春星夜兼程趕到北京的市民,直接拉起瞭橫幅:
“老將軍一路走好,給您磕頭瞭”
還有一位從山東騎自行車趕到北京的誌願軍後代,在洪學智雕像下連磕瞭三個響頭。
許許多多更加平反的普通人,在洪學智將軍去世後,都用自己的實際行動,錶達瞭對老將軍的緬懷哀悼之情。
洪學智去世以後,依照老將軍生前囑托,骨灰不入八寶山革命公墓,而是迴到瞭傢鄉安徽金寨縣
2008年10月,在安徽金寨縣烈士陵園裏,建成瞭洪學智將軍紀念碑,包括紀念碑在內的,還有勛章廊柱、紀念廣場以及長城牆,總占地麵積840平方米,生動再現瞭一位兩次榮膺上將軍銜,無論是在革命戰爭年代,還是在新中國建立後,都是功勛赫赫的民族功臣。